你 我(2)

你 我(2)

一直到舒白走到寧橋身後,寧橋始終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

橋上的風夾雜着水汽,天色朦朧陰雨蒙蒙,是屬於西南的特徵。

而此時舒白彷彿回到了和寧橋遇見的那天,連空氣中的氣息都相同,只是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變了,相遇的場合也顯得陌生又奇怪。

舒白抑住內心的暗涌,站在寧橋的身後,儘可能輕鬆的對她說,“好久不見啊,二橋。”

舒白明顯感覺到寧橋氣息的變化,但她始終沒有回頭,而是以倔強的背影站在那裏。

舒白低下頭淡淡一笑,帶着微醞的水汽,笑容間儼然是原來那個雲畫少年。

“好久不見啊,舒白。”黎塘輕開口,看着舒白對他說。

舒白抬起眼看向黎塘,看得越久,越覺得那妝容眉眼越發陌生。

舒白抖着唇,一聲“姐姐”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但黎塘眼神里的冷漠讓舒白沉默不語。

最終黎塘打破了這一場寧靜,婉轉的歌聲在冷風裏帶有稜角,“大家都到齊了嗎?”

黎塘眼角上翹環顧了一圈,紅唇輕啟,極其誘美,“似乎……差了小易。”

黎咼開口,打斷黎塘的話,“你今天究竟想幹什麼?我告訴你,如果你要傷害這裏的任何一個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黎塘眼神直直看着寧橋,瞟都不瞟一眼黎咼,紅唇在風中勾起微笑,嘴角上揚里竟然有些苦澀。

“真好。”黎塘開口,看着寧橋,“被人保護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好?”

寧橋撥開被風吹在臉上的頭髮,蒼白的嘴唇輕呼出一口氣,看着對面站的筆直的黎塘,開口,“你把我叫到這裏來,還有他們,毫無目的?”

舒白心裏一震,或許是他在裏面太久了,從來沒有聽過寧橋這樣冷漠的語氣。

同樣驚詫的還有黎咼,在他眼裏,寧橋從來都沒有這樣對人說話過,他感到了一陣心痛,心裏是崩潰到什麼程度才會讓一個原本活潑快樂的人一夜之間變成另一個模樣?

黎塘今天的妝很濃,眼睫毛輕輕一掃只感覺風華無限,可她眼裏的暗涌讓她看起來複雜。

黎塘輕輕笑了,越過寧橋視線投向橋頭,收回來時掃過舒白,冷淡無異,“目的當然有,而且很不友善,我怕你受不了。藏在溫室的小百合比起野玫瑰來說,不堪一擊。”

“今天我就是想看看”黎塘補充道,“小百合失去了所有保護,還剩什麼。”

寧橋聽着黎塘說話,突然笑了,神情空遠又凝視,說,“不用今天,你已經做到了。”

黎塘倒是沒想到,一愣,隨即恢復正常,看着寧橋失焦的眼神,疑慮。

寧橋突然腳下一動,一步步走向黎塘,眼神依舊空遠。髮絲在空中被風攪動,看上去有種凄美。

黎塘看着寧橋一步步走過來,而眼睛卻沒有看她,蒼白的臉像是來索命的。她忍住不後退,寧橋在距離她一步的地方停住了。

寧橋抬起眼,重新將眼神聚焦到黎塘的眼裏,輕澀又虛弱的聲音順着風的方向傳到黎塘的耳朵,“你贏了,黎塘,我認輸。”

黎塘看着寧橋不明意味的眼神,找不到一絲能讀懂的內容。

只見寧橋接着開口,語氣還是那樣淡,神態像在刻錄自己的回憶錄,“你沒有父母,我也沒有爸媽了,我就是一朵不堪一擊的爛百合,你證明了。”

寧橋說完之後抬眼,空洞又縹緲,站在風中就像一株搖搖欲墜的野花。

黎塘秀眉皺起,輕笑一聲,眼裏卻是一片冰冷,“寧建華當年拋棄我媽走得時候就應該知道惡有惡報,死得早。至於你媽,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包括你,從來都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黎塘胸口起伏,死死盯着寧橋,“可偏偏是你,一出生搶走我的家人,長大后搶我愛的人,連跟我親近的弟弟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你可真有手段啊寧橋。”

黎塘雙目微紅,淡淡的瞟了一眼舒白,露出了嘲諷和譏誚。

寧橋嘴唇隱隱乾裂,一扯開血珠冒了出來,在蒼白的大地上綻放出了紅玫瑰,輕輕開口道,“我媽的死,是你乾的,對不對。”

黎塘眉眼帶笑,“是我。”“本來她可以是一個普通人,可誰叫她女兒是你,我當然不會讓她好過……”

寧橋眼裏血絲暴漲,一瞬間紅了眼,一步向前,雙手掐上黎塘的脖子,聲音沉啞到極致,“那你就下去陪我媽吧。”

說著寧橋手上用力掐住黎塘的脖子,狠狠將她往後推去。黎塘高跟鞋一撇,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寧橋順勢倒下,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刀,一瞬間猛的朝黎塘扎去。

臨江大橋上,黎塘的慘叫聲沒有出現。代替的是舒白慘白的臉和不斷往外滲血的手。

黎塘蜷縮着,眼睛瞪得死死的。

寧橋僵硬的轉過頭,看到舒白的汗和緊皺的眉,手上不自覺的放開了刀,一屁股坐在地上,晃着神。

舒白努力平復氣息,但手掌的痛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他看了一眼寧橋,此時的她就像是被抽走靈魂的布娃娃,一動不動,神情渙散。

黎咼一個箭步衝上前來,從身上扯下白衣條給舒白裹上,整個過程伴隨着舒白身體的顫動,可他愣是沒哼出一聲。

寧橋逐漸回過神來,慢慢站起來。黎咼想來扶她被她一把揮開。

“好久不見,舒白。”寧橋聲音輕輕冷冷在風中飄蕩。

舒白聞聲抬頭,眼神清澈,看着寧橋一雙冷漠的眼,他心裏又痛了幾分。

寧橋對上他的目光,輕散笑了笑,風穿過她的頭髮撫在臉上,與蒼白臉色極致對比,“祝賀你,重獲新生。”

舒白眉眼一聚,短短几個字讓他仿若置身冰川,周身儘是寒冷。

舒白扶着欄杆站起來,低身扶起黎塘。緊緊握住的右手已經染紅了黎咼的白衣條。

他直直凝視着寧橋的眼睛,裏面儘是一片冷漠,所到之處,毫無生機。

“寧……”黎咼張口,那個名字正要脫口而出。寧橋卻一轉身準備離開。

舒白下意識往前一步想要抓住寧橋,可風連衣擺的作對,舒白抓到了一片虛無。

他就這樣怔在那裏,抬頭看時,越過寧橋的背影,他看到小易正向這邊跑來。

被風吹痛的手收回來,舒白心裏一團散沙。

黎塘站在旁邊,她當然看到了正在趕來的小易,淡淡笑了笑。

小易迎着風趕來,寧橋站在那裏猛然轉身向反方向走去。黎咼見狀,趕緊跟着過去。

舒白心中荒涼,但腳下還是一動,就要走過去被黎塘一把扼住手腕。

小易跑到黎塘身邊時停也沒停,直衝過去也被黎塘一把攔住。小易卻沒管直接走了過去。黎塘一個趔趄,藉著舒白的手才堪堪站穩。

小易已經攔住了寧橋,氣喘吁吁又着急的抓住寧橋的肩膀,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也不到寧橋的神情。只看到寧橋一步步向後退,小易一步步走進。

黎塘突然放開舒白的手直直朝寧橋走過去,小易往這邊兒看了一眼,一把拉過寧橋。

黎塘踩着高跟鞋,看着小易眼裏意味不明。

寧橋倒是沒什麼神情,彷彿在出神似的。

“你要幹什麼!”小易第一次對女人吼出了聲音,彷彿積壓了滿腔怒火。

黎塘紅唇輕微顫抖,鼻頭通紅,怔怔看着小易的手緊緊摟着寧橋,輕笑,“你果然站在她那頭。”

“可是,”黎塘抬起通紅的雙眼,“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是她寧橋,為什麼我沒有爸媽她寧橋有,為什麼連我愛的人都愛着她寧橋呢?”

風灌進眼中,黎塘眼裏一顆顆淚滑落下來,在風中格外蕭索。

小易站在風中眯着眼,不答話,手下緊緊抱着寧橋。懷裏的人冰涼得沒有溫度,連眼中也沒有一絲情緒。

“小易。”黎塘着對面人的名字,“你記得這座橋嗎。”

黎塘睜着大眼,面如死灰,“不記得了嗎?”

“十二歲那年,你在江邊溺了水,是我拼了命把你救上來。你完好無事,我卻因為水進肺里差點死掉。”

“也因為這件事,我才有幸與你相識。從那以後我跟在你身後整整十一年,我以為有一天你能看見我。我以為跟你考到一所大學你就可以看見我,我以為你一直沒有談戀愛是因為看見了我。”

黎塘笑了,笑得紅冶艷麗,眼中積滿了淚水,,“可我,萬萬沒想到,從你醒來的第一天起,你眼中,從來,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我的影子,即使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甚至沒有認真叫過我的名字,哪怕一次。”

小易看着黎塘,靜靜呼吸着,一如既往清清冷冷的開口,彷彿回到了大學,“黎塘,我感謝你救了我,所以我才讓你跟在我身後那麼多年。”

“但是,當你開始傷害我身邊人的時候,我和你已經分道揚鑣了。”

黎塘眼神逐漸冷淡下來,淚痕依舊掛在臉上,“分道揚鑣?這個詞用得多妙啊。什麼是你身邊人,她嗎?”說著指着寧橋。

小易緊緊抱着寧橋,試圖感知她的體溫,但懷裏的人冷如冰窖。

“不關你事。我只希望從今以後,你別再來找麻煩。”

黎塘徹底冷靜下了情緒,抬起眼,看了看水面,聲色冰冷,“不找她麻煩是嗎?好啊,先把你欠我的東西還給我。”

小易凝眉,“你什麼意思。”

黎塘環手抱胸,風吹得睫毛顫動,“欠我一條命,你準備拿什麼還?”“今天要麼你從這跳下去,要麼她從這兒跳下去,反正你們倆不是在一起了么?那就選一個人還一條命吧。”

小易緊緊盯着黎塘,神情冷冰,“我欠你的我會還清,一切我跟你的恩怨,別扯到別人。”

黎塘輕勾唇,“那你準備怎麼還?你還得起么?”

小易正要開口,寧橋彷彿回過了神,眼神重新聚焦,蒼白的唇色點綴上裂出了血珠,顯得格外冷麗。

嘴唇上的血潤染了寧橋的唇瓣,連着微笑變得妖嬈,對着黎塘,“既然這樣,看來我是別無選擇了。”

黎塘望着寧橋,沒搞懂她話里的意思。

寧橋抬起眼,站在原地,風撩撥起的髮絲張牙舞爪,眼神逐漸變得陰暗分不清黑白。

“你選擇一命償命,好巧,我的選擇……”寧橋頓住,聲色帶着凌厲,“跟你一樣。”

突然間,寧橋猛的推開小易,小易分神間一個趔趄摔到馬路邊。

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寧橋拽過黎塘身體狠狠往護欄撞上去。

“嘭。”一聲斷裂的聲音響徹雲霄,廢棄多年的護欄斷開,兩個鮮活的人就在這樣在所有人眼裏直直倒下去。

“寧橋——”小易瞳孔收到衝擊,連滾帶爬起來衝到護欄邊。此時邊上已經有一個豁口,眼看小易就要縱身一躍,被黎咼死死的攔腰抱住。

橋面下是平靜的江水,風打在面上還有陣陣漣漪。

寧橋和黎塘兩個人就像兩個石頭猛的投向水面,傳來的撲通聲讓人心碎。

舒白身體傾出橋外,眼看着寧橋在他眼前墜入水中,心臟撕裂的疼,肺中的氧氣在燃燒。他伸長手卻莫不能及。

黎咼死死攔住小易,豁口處風吹得一晃一晃的欄杆見證了此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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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這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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