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過了陣子，父親和五姨娘來了，看見兄長，招呼了一聲，便讓他們先回去。

父親轉過頭，看着我身上的傷，皺着眉頭，呵斥道：“胡鬧，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還上街打架鬥毆，這傳出去，你可將崔家的名聲都敗壞了，況且，那個婦人與你有何關係？你的書怕是白讀了。”

我感到委屈，低着頭不說話，任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又滾落。

“阿沅還小，她只不過是考慮不周，沒有壞心思的，老爺莫氣壞了身子。”

“只是考慮不周？我頂着壓力送她去讀書，是希望她能夠懂事，莫像她那個娘一樣不識抬舉、婦人之仁，現如今局勢緊張混亂，多少人想趁機將我拉下來，再踩上幾腳，我一天到晚兢兢業業，她倒好，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我抬起頭，看着父親臉上的厭煩，開口說道:“父親，首先，我娘從來都沒有不識抬舉，婦人之仁，她作為正妻，一向大度得體，且為人善良正直！”

“其次，我從來沒有惹是生非，我在學堂裏面都是在認真讀書的，成績都是優異，先生誇獎過我很多次，而你只關心你自己的官，只關心你的幾個兒子，你對我們幾個女兒上過幾次心？”

“最後，看到那幾個洋人欺軟欺弱，我們的同胞不是麻木冷漠，就是為虎作倀，我無法冷血旁觀！”

待我說完最後一個字，只見父親氣得鬍子發顫，指着我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孽女，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來人，帶小姐回屋，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抄《弟子規》《女戒》100遍，好好反省！”

父親說完揮了揮衣袖，和五姨娘先離開了。

“小姐，請！”旁邊走來兩個家丁。

我忍着身上疼痛，起身回家。“

坐在黃包車裏，我看着街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景象，只覺得黑暗沉悶卻又無可奈何。百姓苦苦掙扎只求生存，富貴人家裏確是奢侈鋪張。

我該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在這亂世浮沉中，我不過是一葉浮萍，躲在崔家的庇護下，苟且偷生，若崔家跨倒，我的日子……真的無法想像。

回到家中，我躺在床上，腦袋放空。

敲門聲響起，我側過頭，看見五姨娘走來，又趕緊把頭偏回去，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五姨娘嘆了口氣，說道:“阿沅啊，姨娘知道，你是因為心善，才出手的，但是你確實莽撞了，在你出手之前，應該先衡量一下自己，今天若不是你兄長帶着幾個同學趕來，你不僅無法救那個婦人，還送上去挨頓打。”

我轉過身來，抱着五姨娘，邊哭邊說:“我知道，我，我當時是沒，沒估好，我以為，以為，我可以跑開的，我後來明白了，我不該莽撞的，但是，姨娘，他怎麼可以那麼說母親，還這麼想？”

五姨娘輕輕拍着我的背，說:“可他是你的父親啊，你作為晚輩這麼對他講話，是你的不對了，他是關心你的，只是氣急了，便說的有些不對了，但是，你真的不該這麼跟他說話的。”

“你父親啊，他不是個好丈夫，但真的是個好父親，現在這個社會啊，男尊女卑依舊盛行，他能夠讓你去學堂讀書，真的不容易啊，他也很關心你的學業，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母親和父親之間，不過是夫妻之間的置氣罷了，不過想來是你父親妾室太多，到底是讓你母親心寒了。”

“阿沅，姨娘雖然名義上是你父親的妾室，但其實是當初你母親心善，將我從伢子那裏贖來的，將我安置在這裏，姨娘膝下無子，一直以來便都是將你當作自己的女兒一般看待。”

“你十五了，真的要懂事一點知道嗎，這世道混亂，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母親和姨娘無法護你一輩子的，知道了嗎？”

我在五姨娘的懷裏，悶悶的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