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繁華地
車輪滾滾,轉眼便到了京都
隨我們同行的謝長洲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悶悶的話不多,林彥說他看起來武功不低,但又實在想不出來,這到底是哪家的少爺,反正謝長洲不說,我們也不好一直追問,路上我曾想過把那天晚上他塞給我的玉墜還給他,我知他是為了抵那幾兩肉錢,可是他在那等境遇下都沒有當掉的玉墜想必是有非凡意義的。
可是他卻堅持不要,說多了就睜大眼睛盯着我,一到這時,我便受不了,被那樣一雙好看又澄澈的眼睛看着,實在是很要命。
到底玉墜還是留在我手裏了,無可奈何,只能仔細收好,若是哪天他想要回去,到時還給他便是。
京都真是繁華。
還未進城門我便聽到了熱鬧的叫賣聲,看到了相國寺和玲瓏塔的香煙,聞到了小姐貴女們身上的槐花香氣。
我很小的時候在京都住過一陣子,那時候阿爹還是北郡世子,我們住在京都的北郡王府中,我還有兩個姑姑,不過我對大姑姑沒什麼印象,我那時太小,對府里發生的各種事一無所知,我也不知為什麼阿爹忽然就不管大姑姑匆匆請旨,帶着我們全家到北郡去了。我只記得北郡王府在繁祉街,那裏是京都老派貴族的聚集地,我還記得當年的左鄰是一品大將軍的宅邸,也就是韓叔家的老宅,不過後來聽聞大將軍告老還鄉,先帝封了他武冠侯,高高興興地回老家奉陽了,這宅子想必是空着了,右鄰是……右鄰!我猛地想到,當年右鄰住的是宣帝的胞弟沐親王,不出意外現在那裏住的就是……當今的攝政王安崇!
想到這裏我才驚覺不妙,我真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回到京都,我本應該生在北郡活在北郡然後嫁給北郡的好兒郎,過一輩子開開心心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京都,雖然我只知京都的幾件驚天大事,可件件讓人膽寒,頭一件便是當年宣宗的胞弟沐親王謀逆一案,他被當街砍頭沐親王府滿門流放。而後宣宗去世,太子也就是先皇繼位,他為沐王府平反,並找到了流放途中失蹤的世子安崇,復其爵位,賜其官職,寵信一時,不幸的是先皇自幼體弱,繼位三載后積勞成疾,不幸亡故,先皇無子,傳位給唯一親弟當時不過六歲的安若,封安崇為攝政王。
對於這位攝政王,他有很多很多的傳說,即使遠在北郡,也聽聞他手段狠絕,殺人如麻。
我還未理好頭緒,就聽見外邊的林統領道:“臣等參見攝政王”。
接着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不必多禮,本王是代替聖上來迎接咱們未來的皇後娘娘”
接着是下馬的聲音,他的聲音陰惻惻的:“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到這話我心裏很不舒服,不過事已至此,逃避無用,我叫杏兒掀開帘子,踩着馬凳下了馬車。
我行了禮,抬頭看他,這人應該是比阿爹年長的,不過歲月似乎對他多加頗加親睞,教人看起來年輕的很,似乎只有雙十之齡,面如冠玉,長了雙妖魅的眼,瓊鼻高挺但嘴唇很薄,透這一股子的冷漠涼薄,身材勁瘦,披着金絲勾勒的蟒龍黑袍,腰間繫着一塊鑲金玉佩,玉本溫潤,鑲金后便是權貴象徵,他渾身透着上位者的威壓,不過在我眼裏,他就像一條不懷好意的毒蛇,偏偏他還帶着笑,看起來更為瘮人了。
我心裏打着鼓,嘴上恭敬卻不饒人:“勞煩王叔了,不過本郡主還未同聖上完婚,皇後娘娘這個稱呼,還是早了些”
他盯着我瞧了片刻,看的我心裏直發毛,他才緩緩到:“倒是本王的疏忽了”
然後又道:“郡主一路舟車勞頓很是辛苦,還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我道了聲謝,卻在轉身上馬車時,聽到他低語:“真像啊”回頭望去卻發現他並未出聲,彷彿那句話就像我憑空聽見的一樣。
我嗎?…我像誰?
揣着滿腹疑惑,我回到了北郡王府。
林統領向我拜別,雖然他與姐姐的事情難以言說,但此人人品缺稱得上不錯,君子端方為人仗義,一路上也算相處和睦,如今分別倒有些許傷感,他忙着回宮復命,匆匆離開。而那位姓謝的公子也不知何時離去,不過想必他家就在京都,將來或許有緣再見。
王府里,周管家和蔡嬤嬤已得到信件,早就收拾好王府的一切,只盼我早日抵達京都。
晚間,宮裏來人通報,說太后在棲鳳殿為我和姐姐設宴,我將包子託付給周管家,請他準備一些牛肉。又和姐姐仔細妝點了一番,穿好符合郡主品級的華服,提了母妃準備的禮物,進宮面見太后。
皇宮還是那個我兒時就不喜歡的皇宮,那裏除了樓閣美麗,與北郡相比真是算不得什麼,它冷冰冰,宮裏的人也冷冰冰。
小時候我見過姑祖母,霍家是京都望族,出過五個皇后三位宰相,到了這代,已大不如從前,雖然外祖父官至二品,但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實權,霍家龐大的家族只倚靠姑祖母這位皇太后,我母妃向來以太後為榜樣,兒時常常帶我入宮覲見,姑祖母是個嚴肅的人,從不喜形於色,只有見到當時的太子哥哥他才會露出几絲笑意。
可是她的兒子死了,死在登基后的第三年,他本該是位仁慈且大有作為的明君,明斷是非,胸懷大志,知人善任,是無數臣子的希望,可是這樣好的人一夕之間便不在了,只留下了當時尚且年幼的公主,皇后與其感情甚篤,當晚也跟着去了。我可憐的姑祖母一夜白頭,強撐着身體扶持她的養子上位,哪怕她心中悲痛萬分她也不能倒下,她與母妃一樣,大家世女,為了霍家,她得打起精神接着斗下去。
經久未見姑祖母,她嚴肅的神態不減當年,只是看起來疲憊不堪,見到我也稱不上多麼熱絡,只是問了問北郡的變故,以及不咸不淡地誇了我幾句,對我姐姐更是毫不在意。之後送了我見面禮,將一隻鳳凰銜珠的釵子插進我發間,這表示皇室對我的認可,只等欽天監擇定吉日大婚了。
晚宴上,還有我最不願意麵對的一個人,年僅十歲的小皇帝安若。
但我見到他后,倒是沖淡了一些我對他的不快,安若這孩子真是長的憐人極了,白凈的臉蛋,長了一雙杏眼,嘴巴嫣紅,像貓兒一樣。若這是我的弟弟,我倒真的願意寵着他,可是…唉…
他也確實是個可憐孩子,若非要比一比,他比我可憐,哪怕他是這大安朝的皇帝。關於他,來的時候,母妃倒是透露了一些他的身世。他的親生母親是泠淑妃,當年的南都第一美人,本來應該是嫁給我舅舅的,但是卻被當時宣宗看上,接進了宮裏。
淑妃當時可謂是盛寵一時,不僅人長的美麗動人,性格也是溫柔大方,可惜淑妃生安若時傷了身子,不久便失寵了,連帶着安若也不得皇帝喜歡,後來淑妃瘋了,宣宗將她囚禁在梧桐苑,宮裏人向來拜高踩低,她們母子二人的生活很不好過。後來泠淑妃意外墜湖身亡,太子憐惜幼弟,求了姑祖母收安若為養子,這才好了起來,若太子哥哥不死,想必安若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富貴王爺,而我還是北郡無憂無慮的郡主……
晚宴屬實無聊,不過接風家宴,只來了皇室親眷,哪怕這些人都是血脈至親,但依舊規矩一大把,我與姐姐盡量不出錯,不給北郡蒙羞,卻也真是讓人厭煩疲倦,好在宴會隨着太后回宮休息而接近尾聲。
回府時天上已是星雲密佈,從高台望去,萬家燈火,許是秋季漸涼,又或許高處不勝寒,我竟感到無邊冷意,我和姐姐加快步伐,出了宮門,迅速鑽進王府馬車。
回到府里,蔡嬤嬤為我倆準備了薑湯,只是我自幼討厭姜氣,又怕老人家擔心,便許諾一會就喝,連忙催她休息去了,嬤嬤一走我便將薑湯遞給了杏兒,杏兒無奈地看了我一眼,一飲而盡,我倆從小便是這樣,熬給我的薑湯全數進了她的肚子,好在我自幼身強體健幾乎不生病,這才沒有暴露,杏兒也不埋怨我,只是又為我加了床被子。
晚上睡得並不安穩,做了一晚上噩夢,一會兒夢到大御醫沒有治好爹爹,一會兒又夢到伯欽哥哥徹底壞了腿變成了殘廢,一會兒又是攝政王充滿算計的臉,直接變成一條巨蟒,盤踞在這皇城。
一瞬間驚醒,我已是渾身冷汗,睜開眼睛,周遭卻是圍了一群人,姐姐,杏兒,蔡嬤嬤,還有一位長鬍子大夫,大夫為我號了脈,道:“郡主受涼染了風寒,發了高熱,老朽回去開幾副葯,每日煎服即可,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郡主還需卧床休息幾日。”
嬤嬤送走了大夫,姐姐握住我的手,輕輕地撥了撥我的額發,我看着她道:“今日本該去拜訪京都的本家長輩,雖然不常往來,但依禮需準備禮物探望,府中內外便勞煩姐姐打點了”姐姐到:“你放心,好好養病就是”
都說人一病就喜歡多愁善感,在這京都我只與姐姐血濃於水相依為命,雖然我已及笄,但總是像孩子一樣,委屈又愛哭,我需得堅強,需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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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嗎?(流淚貓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