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及笄禮
我終於長大了，阿爹說，過了今天我就可以嫁人啦。
這天真好，艷陽高照，早起梳妝時窗外喜鵲叫的正歡，宋嬤嬤笑着進來說:“喜鵲送喜，我們小郡主真是天下頂有福氣的人。”
我自是知道我是有福氣的，我可是父王的掌上明珠，是北郡鼎鼎有名的顯榮郡主李雲霽。
杏兒喜氣洋洋地幫我換好了新衣，北郡的女子及笄禮時都會着棉布紅衣，母妃特意提前半年命人採買最好的紅色錦緞，讓北郡最厲害的綉娘用金絲繡衣，及笄禮的前一天，又送去朝安閣熏了我最愛的梔子花香，為的就是取一個錦衣繞金，紅袖盈香的好彩頭。
母妃還請了北郡最德高望重的錢夫人來當我的贊者，這位錢夫人是鎮北總兵之妻，育有二子三女，皆品行優良，二子一文一武，如今已是五品上要員，三女皆嫁得如意郎君，恩愛和睦。人人都羨慕錢夫人命好，閨中女子都以得錢夫人主持及笄禮為榮。
只是……這並不是我的意思，我最希望的是二姑姑為我行禮，錢夫人自然是好，只是我更願像二姑姑一樣，做一個聰慧洒脫，敢愛敢恨的人，只是二姑姑至今沒有子嗣，所以母妃硬是定了錢夫人。素日裏我定是要和母妃爭執的，只是最近她為我及笄禮用心良多，我喜歡母妃對我多用心一點，所以還是壓下了我心裏的小小心思。
隨着絲竹弦樂響起，賓客陸續就座，不久，杏兒請我出去拜見賓朋，行禮后，我向西跪坐，錢夫人為我梳頭，司禮上前高聲吟頌祝辭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錢夫人為我正笄后，杏兒領我回房換上相配的素襦裙，而後出來向父母跪拜，感念養恩。
接着我向東正坐，司禮高聲吟頌祝辭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錢夫人為我去發笄，並簪上髮釵，然後起身與我一同回到側房，錢夫人為我換上了頭上髮釵相配套的曲裾深衣。此時禮成，我便再不是小孩子了，不過我內心很是愉悅，因為過了今天，顧家的伯欽哥哥就要來提親了。
說起伯欽哥哥，我心裏便泛起絲絲甜蜜，他是郡守家的大公子，自幼給李雲驍當伴讀，人長得好看，身形高大，溫潤如玉，讓人看起來很舒服，書讀的也好，李雲驍做的好多文章可都是伯欽哥哥代筆，並且他從小就喜歡照顧我，有時候我覺得他比親哥哥對我還好，“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自我懂事以後，每每讀讀到這兩句詩，我都想着，這就是我和伯欽哥哥。
錢夫人幫我換好衣服后並沒有走，而是拉着我的手，莫名地說起了家常:“小郡主的頭髮真是生的又黑又亮，都說這樣的孩子性格剛硬，女孩子這樣可不好，小郡主要知道，適時示弱乃是女子必會的本領”
我不知錢夫人為何說這些話，我可是阿爹最寵的孩子，是堂堂郡主，我不是那一般女子，我可從不示弱，人與人之間可有着天大的區別，我生來就是好命，自是有那般底氣。
我雖這麼想，但也知道錢夫人說這些是為了我好，同時畢竟是長輩，我決定不與她逞一時口舌之快，只是應和了句：“謝謝錢夫人教導”
錢夫人又笑了笑：“我知小郡主自出生起便是天潢貴胄，名門嬌女，只是人生路很長，過來人大半輩子的經驗，小郡主還是值得聽一聽”
我接着應和“霽兒省得”
這時敲門聲響起，來了位窈窕嫵媚的女子，身材纖細，長了張鵝蛋臉與一雙含情目，她先是規矩地向錢夫人行禮，隨後溫聲道“妹妹，換好了嗎？父王和母妃等很久了”這是我的姐姐李纖歌，她是我庶出叔叔的女兒，小時候家裏出了意外，父母雙亡，過繼給了我家。大家都說我性子跳脫，姐姐才是安靜沉穩，這些年我也確實從未見對她別人發過脾氣，只是我依舊察覺到姐姐並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封閉着自己，自小便是事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從不願給人尋到一點錯處。不過她大部分時候都對我很好，總而言之，我還是很喜歡她，把她當我唯一的親姐姐。
我連忙應答：“換好了”隨後同李纖歌一同走去明輝堂。
阿爹說過，要在我及笄禮上送我一件獨一無二的禮物，我想過很多，比如說一直想要的西羅國的雀羽，罕見的東海夜明珠……可饒是我心裏做了準備，在看見禮物的一瞬間還是驚訝的說不出話。
那是一隻神氣的白色小老虎，奶里奶氣地嗷嗚嗷嗚的叫，憨態可掬，可愛極了。
我稀罕的不得了，連忙抱在懷裏，小虎的爪子抓着我的衣服，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可愛極了。叫它什麼好呢……正在冥思苦想小虎的名字，卻看見母妃面有慍色：“王爺簡直胡鬧，為了這老虎受傷了不說，況且哪有給女孩子送老虎的，真是不像話”
阿爹卻是滿不在乎的笑了：“我知道我的霽兒喜歡，只要她喜歡，這點事算的了什麼”
一瞬間，感動的我眼淚都掉了下來，這世上阿爹對我最好，我也最愛阿爹。
我撲進爹爹懷裏，像小時候那樣撒嬌，那一刻就像我永遠沒有長大永遠是阿爹最愛的孩子。
可是我當時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母妃和哥哥不高興的臉。
雖然母妃不高興，但是小白虎還是被留了下來，阿爹寵我簡直沒有道理，就像三個孩子裏只有我可以不守規矩地不叫父王而是像尋常人家一樣叫阿爹。
小白虎的名字在我冥思苦想直到看見晚飯的大白包子后草率地定了下來。
嘿嘿，包子，白白胖胖的包子。
那天我抱着包子睡，夢到小包子長成了霸氣的大包子，它馱着我向森林深處奔去……
變故是在第二日
那日一早，杏兒便急匆匆跑來，圓臉上沁出了汗滴，可見她跑的多麼急促，她匆匆地告訴我“郡主，大事不妙，京都來人了”，“來人便來人，與我何干？”來的是太後身邊的鄧公公，下的是懿旨，奴婢想着多半…多半是賜婚！”我驚了一下，隨即又安慰自己“不會吧，京都可沒有值得太後為我賜婚的人選。”杏兒急的蹙氣眉頭，走上前悄聲道：“崔媽媽給遞了銀子，小太監說京都來了位天師，他推算了大小世家所有貴女的命格”“然後呢？”“天師說郡主您是……鳳命”“什麼？！”我猛地拍了桌子，心裏氣急，“什麼狗屁天師，本郡主的命可由不得他定，我才不稀罕什麼狗屁鳳命”杏兒又驚又怕，連忙道：“郡主，您可不能這麼說”
猛然間，我忽然想到，若我是鳳命，那賜婚的，必然就是京都的小皇帝。
“不行，那安若不過一個十歲小兒，我要去找阿爹，我絕不嫁他”
我跑向明輝堂，宣旨的鄧公公才走，看起來年齡不大，穿着御賜的朱衣領着一群小太監浩浩蕩蕩地出了府。
才進外堂我便聽見父王和母妃在激烈地爭吵。我聽見阿爹對母妃喊：“誰允許你把霽兒的生辰報上京都的？”印象里，阿爹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
“我怎知姑母是要給皇帝選妃，我不過是送了生辰八字去，希望找一位京都的乘龍快婿罷了，再說，母儀天下的皇后，旁人家歡喜都來不及，這有什麼不好？”
我阿爹聲音顫抖：“霍成沂啊霍成沂，你以為京都是什麼好地方嗎？京都皇帝年幼可欺，攝政王一手遮天，霽兒在北郡我尚能護她平穩安康一生，那京都可是龍潭虎穴，你讓霽兒如何生存？”
“妾母家是京都世家，父親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姑母是當今皇太后，怎地就護不了霽兒周全！”
空氣突然凝住，我屏住呼吸，放輕腳步，良久聽見阿爹說：“霍成沂，我明白了，你是逼我將北郡同你那好姑母連在一起，讓我整個北郡軍給你們賣命！霽兒她是你親生女兒啊，那小皇帝才十歲，你怎麼可以…”
“王爺！您怎可怎麼說？太后得勢可是對我們北郡大有裨益，妾身出身世家，女子向來是享高位富貴之福，關鍵時刻當然要承擔相應責任，歷代如此，妾不覺得有錯”
“好啊好啊，我李護真是娶了位大好的世家貴女，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想讓我的寶貝女兒做你們一年不如一年的霍家犧牲品，除非我死，沒心肝的東西，我居然讓你當了我這麼多年的枕邊人，我…”
突然母妃一聲驚叫，緊接着便是急急的喊：“快傳府醫，快去”
“阿爹！阿爹！”我跌跌撞撞跑進屋內，我看見阿爹直直地躺在地上，嘴角還留有血漬，我頓時大腦一片空白，阿爹可是大安朝最驍勇異姓王，怎麼會…怎麼會…
府醫來的很及時，幾位老大夫忙前忙後為阿爹看診，我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角，濃濃的恐懼瀰漫在我的心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府醫擦着汗，顫顫巍巍前來複命：“王爺怕是不太好，舊傷複發加上氣急攻心，這一時半刻怕是醒不來了，老朽無能，只能暫時保住王爺性命，之後，還得請王妃另請神醫”
母妃愣愣地道了聲謝，顯然她也沒料到會是這個情況，她雖利欲熏心，但和阿爹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情卻也不是假的，這也是我不願同她分辨的緣由。
“霽兒，這裏有母妃照顧，你先回去吧”
“不要，我要守着阿爹”
我聽到她長嘆一聲“也罷，隨你去吧”
她走了出去，想必是要處理王府的各處事項，以及安撫人心。
我看着阿爹，他不過才過了而立之年，面龐堅毅勇武，歲月還未來得及給他添上太多皺紋，怎麼會…腦海中閃過與阿爹相處的點點滴滴，不自覺的，淚流滿面。
不久后，姐姐李纖歌和哥哥李雲驍也來了，我們三個人在阿爹的病床前竟是少有的一心，又是不知守了多久又是哭了多久，我終是體力不支，沉沉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