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舅的小遊艇
夏至過後,白晝越來越長,天氣有些許的炎熱,一天清晨,林海在蔚藍亭扶腰抻腿,抖動身體,一邊哼哼着“哼哼哈兮,快使用雙截棍”的時候,二舅來了,二舅身體強壯,雙臂像捕魚船上粗大的纜繩,孔武有力,儘管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症,雙腿有些細小,但是在山外山,二舅絕對算個狠角色,二舅來了,林海恭恭敬敬地喊了聲:“二舅”,二舅一向直來直去,扔給林海一支煙,自己先點上了,吐出一圈煙霧,說:“下午跟我一塊釣魚去”“海上釣魚,我十多年沒有釣了”“沒事,跟我去釣,你有什麼好怕的,釣魚竿我都幫你備好了,”“嗯嗯好的,老師在的時候,那時我讀高中吧,我經常陪老師釣魚的”“你這個事我知道,大徐老師過世好多年了吧,那麼好的一個老師,哎,好人不長命”二舅一邊發著感慨,一邊拐着雙腿走了。
晌午時分,天上佈滿了鱗片狀的雲,清風徐徐,海水湛藍,二舅和林海已經在玻璃鋼小遊艇上甩桿釣魚了,二舅的小遊艇一看就有年份了,吃水線上污漬斑斑,吃水線下零星有青苔,也長着藤壺,這遊艇據說是二舅在寧城海運碼頭上用一條大鯊魚換來的。小遊艇隨潮水而動,漂在蓬萊山和山外山之間的海域,海面上除了他們的小遊艇,零星還有一些釣魚船,有兩座礁嶼呈八字形橫列,一個叫鰻頭礁,另一個叫烏賊山,烏賊山大一點,二舅的小遊艇離它很近,遠遠望去“烏賊尾”星星點點散亂着一些小礁石,像極了遊動的烏賊的尾須,烏賊山礁石叢中藻類肆意繁殖,成了很多魚類的棲息地。二舅的釣魚功夫,在山外山向來數一數二,他一個人擺弄着兩副釣具,甩桿,收線,扎餌料,一根釣線兩枚魚鉤,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像在苞谷地里摘苞谷,又像在顛簸的小遊艇上優雅地跳華爾茲,二舅麻利地把上鉤的虎頭魚,黑鯛等扔進活水艙。活水艙是二舅自己改造的,並且為了在海上睡大覺,二舅別出心裁地在遊艇上搭了帳篷遮陽,遮陽棚的顏色胡里花俏,好好的遊艇看上去像載着吉普賽人流浪的敞篷車,不過,倒也符合二舅的氣質。釣魚很累,二個鐘頭過後,林海看了看活水艙,幾十條虎頭魚,黑鯛,沙鰻等簇擁在一起打架鬥毆,不時濺起冰冷的水花,林海喝下去半瓶礦泉水,伸伸腰,鑽到了帳篷裏頭,二舅喝完一罐啤酒,點上一支煙在撒尿┅┅
天色好像暗下去了,在搖晃的小遊艇里,林海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皓月當空,一葉扁舟,他坐在船頭,另外一個戴着斗笠的人坐在船尾,是徐老師,小舟載着他們,好似在飛快地向一座點點燈火的島嶼飄去,月朗星稀,林海望着無盡的蒼穹,自嘆道:“黑夜,萬物寂靜,唯我在海天之間,人真是渺小呀”“哈哈”徐老師笑道:“小小年紀,也發人生之感慨呀,九百多年前,倒是也有人,和我們一樣泛舟江上,感慨人生在世猶如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於是,在清風明月的海上,徐老師抑揚頓挫朗朗念誦:“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後來,林海知道這是蘇東坡的《前赤壁賦》,而老師站在小舟上縱情恣肆的模樣,也刻在了他的腦海里,小漁船繼續在海面上漂着,船尾部豎著一根白鐵管,最上頭別著一盞白熾燈,昏黃如豆的光,在無邊的黑夜中宛如頭頂忽明忽暗的一顆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