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山外山的月光寶盒五

雲淡風輕，秋高氣爽，翩然一島，四面汪洋，站在島的最高處，老和尚悠然漫步，近處小男孩大步流星地拖着大掃把追趕着落葉，廟宇的後面，一個老翁正在俯首察看一塊菜園，兩個女人在大雄寶殿拜着十八羅漢，老和尚有點恍然，一幕幕前世今生的畫面在他腦海中縈繞，久久不散。

我記不清來龜島多少年了，只記得靈隱禪寺的鐘聲，此刻好像還在耳畔回蕩，我年輕時足跡踏遍了江南的山山水水，也算看夠了世事繁華與隕落。很早以前，我就倚身在這座孤島的山神廟上，一廟一人一油燈，一山一海一天地，經歷的事情多了，心也差不多孤寂了。廟裏冷清時，正是島上人生計也艱難的流年，儘管有人來山上砍柴拉松樹的針葉，但是很少有人來廟裏祭拜。記不清多少年前了，一個颱風天，雨停了風還很大，有一男一女來過廟裏，那天，我在廟前清理淤泥，風很大，廟宇四周的樟樹林和蟹殼樹嘩啦啦作響，不過有了樹林的屏障，小廟在颱風天倒也能落得安生，正是響午時分，天邊有美麗的流動很快的雲霞，一男一女看上去很年輕，相互牽着手就到了廟宇前，見到我雙手合十，很是虔誠，那兩個人呀，是我大輩子在島上看到的最好看的男人女人了，男的身材挺拔，器宇軒昂，只是眼神有點落寞，像我一樣好似看透了世間冷暖，不過，有時他的眼睛又有一種讓人害怕的野性，他抬頭看天，站在山外山高處俯視斜坡盡頭的滔天濁浪，彷彿像掙脫些什麼。女的恬靜優雅，舉止得體，雖然穿着粗衣粗衫，但是掩蓋不住她全身上下的光芒，她的眼神清澈無比，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過如此佛性的女人了，我帶着他們拜佛，拜十八羅漢，拜山神，他們在功德箱裏偷偷放了許多錢，後來他們兩個人在廟外的長凳上坐了下來，女的好似累了，靠着男人的肩膀像是睡著了，那男的一動不動，安靜地看着天上的流雲，和海天一線間咆哮的巨浪，他們也沒有過多的話語，那一天，也是我感覺最寧靜的一天。他們本來想抽籤的，可是在竹筒里搖晃了又搖晃，一支竹籤跳躍出來的時候，又讓女人安靜地放了回去，他們一定是在世間遭遇了什麼，但顯然已經看淡了榮辱，我只是一座孤島上一座孤廟的一個孤獨和尚，哪怕我再有慧眼，再能看破天機，又能怎麼樣呢？我心生憐憫又能怎麼樣呢？世事難料，運命變幻莫測，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我的破廟又來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少年，男人帶眼鏡，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叫人想起古代的那些讀書人，斯文又倔強，他問了許多事，從山神廟的前世到今天的困境，男孩眼神明澈，讓我想起早年間來到廟裏的一男一女，這個男孩興許是他們的兒子吧，他跟着老師來到山神廟，不知道是否知曉多年前他的父母在一個颱風天來過廟裏，如今，他的父母是否安好？我沒有問，但是男孩明澈而憂鬱的眼睛似乎又告訴了我答案。男孩在晴日的陽光下，看似非常快樂，他在破廟四周像雄鹿一樣奔跑着，去追逐隨風而飄的深秋的樹葉，我和男人笑着說：這少年一看就天資聰穎，將來會是個人物，男人笑笑說：造化弄人，這世間天資聰穎之人何止千萬呀，李太白，杜子美，王摩詰是生在盛唐，而歐陽修，王安石，蘇東波，也只能在仁宗一朝呀，時勢造英雄而已。這個男人不簡單，不過看得出他自己的遭遇也不怎麼樣，據說他是山外山的先生，後來，我去山下，也曾去拜訪過他海邊的石屋，只是沒有見到過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