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羅網之謎
莊子中心的中心處立着一塊斷碑,上面寫滿血字,那些血字似乎還未乾涸,隱約可見,而每一筆都透露出一股陰森恐怖。
它的斷面與庄前那塊斷碑完全相同,這兩塊石碑本是一體,石碑上的血字是一個個人名。
“看來那兇手欲將莊子裏的所有人都殺光。”紀嫣然在一旁輕道,因為有的名字已經被血線劃掉。
“有趣。”衛庄嘴角微勾,臉上浮現淡笑。
魏庸自顧自接過了話:“從第一起命案開始,庄頭的石碑便被移到了這裏背面刻上了這些名字,這一個個名字代表庄內的每一個人。
“兇徒每夜潛入,只為殺人,然後劃去石碑上的人名,亦代表這個人的死亡。”
伏念觀察着石碑上的文字,上面的血有的已經發黑,這些血色字跡不像是新添加的,有的還保持着鮮艷,血跡還未乾。
蓋聶上前幾步,摸了摸斷碑,伸出食指沾了點血放於眼睛前細看,片刻后他道:“這是人血。”
這種早已知道的事伏念並未說什麼,他觀察着斷碑上的劍痕。就如同人的筆跡,每個人的字跡或多或少會帶着自己的特性。而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用劍寫就的。
“別無他求只為殺人,會這麼做,只有兩種。”衛庄目光落在斷碑上那兩排血字上。
“一種是為了製造恐怖,震懾人心。”
“一種是有血海深仇。”
蓋衛二人的預設雖給了自己一個答案,但也只給了自己兩種選擇。
但現實中的答案或者說選擇並非只有可想到的。每個獨立的個體參與到其中,便會有另外一種選項產生。
伏念並不認為事情的發展會如此簡單。他來此,某種意義上是為了另一條線索。
“遭遇如此重大危機,為什麼不離開這裏。”衛庄忽地問了這樣一句。
魏庸搖了搖頭,他嘆息一聲道:“沒有人能活着走出這裏,這麼做只會死的更快。”
伏念一直觀察着魏庸,他說這話時,表面上雖作一副懼色,但他心中並未多大懼意。自第一次見到他起,從始至終他都有一種從容,一種底氣。
“這石碑上的字乃是揮劍寫就,字鋒剛銳無比,一般人根本難以留下。足見用劍之人功力深厚,劍法卓絕。”紀嫣然道,她看向魏庸:“魏司空可有什麼懷疑的人選?”
“若真要說的話……”魏庸頓了頓,道:“我認為是羅網的殺手所為。先前他們已經派出刺客刺殺過我,只不過失敗了。我在朝中一向力主抗秦,是秦廷和羅網欲除之而後快的人。”
蓋衛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對於此次的考題已經有了猜測。
“不知魏司空可否領我等去看一看這些死者的屍首?”伏念見查探的差不多了,出聲道。
魏庸聞言,當即應允,引路道:“請隨我來。”
魏庄一座大院內,平日裏住着僕役,而今卻變成了停屍的地方。屋中擺放着十七具屍首,身上蓋着白布,皆是男子。
他們雖死狀各異,但均是“一劍”斃命。
“傷口細長筆直,深入骨髓,應該是一把極薄且其鋒利的劍。”蓋聶檢查着屍體,分析道。
“是一把怎樣的劍既能形成這種奇特傷口的狠毒陰柔,又能兼具一劍斷碑的剛猛。”
“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是內外兼修的絕頂高手。”衛庄思量道。
相比於二人,伏念觀察的更仔細。死者中有十一人的傷是被這種韌器所殺。
這種切創是由具有銳利邊緣的器具壓在皮膚表面,沿長軸方向牽引,將軟組織切斷所造成的創傷。
切創創口呈紡錘形哆開,創緣整齊、平滑,創角銳利。同時又細於一般創口,應是一種具有極短刃面的器物。
但它的創口長度遠長於刀劍形成的創口,刃面沿着體表壓迫牽引移動的距離更長。
這讓他想起來一種類似的東西——高音弦的鋼琴線。
這種由純度很高的碳鋼製成的弦,有足夠高的強度及延展性,粗細差不多在0.7到2毫米之間,只要對線施加的力足夠,速度足夠快,足以切掉人的身體部位。
殺死這些人的兇器就是類似的一種細線。
其餘的六人中,有兩人死於那斷碑刻字的劍客手中,只因他留下的劍痕和碑上的劍痕幾乎完美契合。
剩餘的四人則應死於另外一名劍客手中,這四人身上的劍痕更為凌厲、深邃。
名單上被劃去的死者有十三人,這裏卻有十七人,明顯這四人並不在其列。
也就是說殺人的人應是三個不同的人,前兩人應是同夥又或者說有預謀的配合行動,后一人與前兩人的行動是割裂的。
且這四人相比其他死者,不管是身骨還是指節都更為強韌,加上手掌間的繭子,顯示出這四人應學過武藝。
關鍵的一點還有這四人死亡時間早於名單上的第一個死者。
一個合理的猜測是這四人是某個重要人物的護衛。在那一日,有人闖入,瞬間擊殺了四人。
但那個重要人物卻沒有死,因為這裏的死者中並有值得這種級別的高手出劍的人。
一種可能是殺人的劍客與這個重要人物達成了某種共識或者一種妥協,讓其放過了他。
一種可能是這個人物擊退了這個殺人的劍客。
從先前的調查中可知,從詭秘的兇徒索命以來,無人能離開,所以此事定然發生在庄內,而庄內有如此價值的目標只會有一人。
“念弟,可是發現了什麼?”紀嫣然注意到了伏念的沉思。
“我不過是有些猜測。”伏念收斂了神色,向著一側的牆壁走去,他注意到了這個不顯眼的角落裏有一處不太明顯的印記。
他之所以特別注意到這個印子是因為這個印記與先前神秘人留下的帛書中的印記一樣都是一種陰符。
而上一次的密文所藏的消息正是關於梁白橋刺殺一事。
“可有人目睹過兇徒殺人時的場景?”一旁的衛庄問道。
魏庸聽后,招來了一庄民:“說說那日夜裏你所見之事吧。”
庄民低着頭,畏懼地縮着身子顫聲道:“那日夜我透過窗逢見到月下站着一個人,那個人握着一把全身漆黑的劍。
雖然那人總在夜裏出現,但那把劍還是能看清,只是他經過的地方,周圍的光彷彿都會被它吞沒。在十丈之外,魏大勇便被那人所殺。”
黑色的劍的話,與她所知道的那個人正好符合,不過那個人據說已經死了。
紀嫣然蹙眉,不禁聯想起數十日前的那件案子。
“你剛才說明明看見人影還在十丈開外,庄民就已被殺。”衛庄若有所思地問道。
即使劍氣外放,要在十丈開外殺人也極為困難。
“我親眼所見!”庄民驚魂未定道:“那劍光太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死了!”
魏庸聽罷,沉吟道:“正因為如此,有的庄民認為這是妖法,甚至傳出是厲鬼索命。”
這時一陣陰風拂過,吹得窗欞上的布簾亂舞,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恐怖的殺氣瀰漫在空氣中。
寒光一閃,長劍忽地出現,帶起一陣寒芒。
一道身影飛身而出,長劍如虹,又如柔雲一般輕飄,朝着凜冽寒芒掠去。
這時一陣陰風拂過,吹得窗欞上的布簾亂舞,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恐怖的殺氣瀰漫在空氣中。
寒光一閃,長劍忽地出現,帶起一陣寒芒。
一道身影飛身而出,長劍如虹,有如柔雲一般輕飄,朝着凜冽寒芒掠去。
兩人身法奇快,不到幾個呼吸便交手了十多招,劍光閃爍,寒光四濺。
只見其中一人身形靈動,劍勢如流星,每一劍皆化去那殺意凜然的劍鋒。
另一人身材瘦削,面容冷厲,劍招兇悍,每一劍都是奔着致命之處而去,招招斃命,沒有任何花哨可言。
又一劍之後,二人身形向後退站定。
“一黑一白,玄翦雙刃;正刃索命,逆刃鎮魂。十年前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盜黑白玄翦之所以消失的無影無蹤,原來是加入了羅網。”
紀嫣然與他交手,自是看見了他那手背上的蜘蛛紋身。
“你很強。”
這位不速之客看向對面的紫衣女子,他的聲音清朗,帶着幾分低沉。
眾人循着望去,見到門前立着一抹身穿黑衣的人影,身姿修長挺拔,背後披散着長長的黑髮,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鬼谷二人亦持劍在手,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下一刻,只見一陣勁風刮過,那人的身影已消失無蹤,只留下一道殘影。
紀嫣然的身影亦隨之迅疾而出,只剩下滿室的冷清和寂靜。
鬼谷二子相視一眼,均從彼此眼中看出凝重。
“還請二位守在此處,在下需前去查探一番。”伏念對着二人拱了拱手,身形亦飄然而去。
他的神念向著四周擴散而去,感知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波動。
這股波動很弱,但卻真實存在。
弈劍術的要訣在於御物,更在於御神。
此時的伏念處在一種虛無縹緲、不真切的狀態。
他理性的一面亦會徹底佔據主導。只是這種狀態十分耗費他的心力。
他自身二十丈內的一切事物。一草一木,一石一瓦在他的心念中都成了一種波動。
更遠的範圍雖不能精細入微,明察秋毫,但亦可感知到,越強大的波動越清晰。
先前那人的波動與之前他在荊紫山古桃樹下感知到的波動是同一人。
伏念周身融入夜色中,腳尖輕點,身形如輕風一般輕盈,沒有發出絲毫的動靜,不帶半分痕迹。
一股恐怖的殺意波動一直在他心念中振動,他的身形微微頓住,目光朝着那裏望去。
他並未繼續往那處去,一來他並沒有把握能對付那人,二來他還需找一樣東西。
………
在他的感知範圍內,一道纖細的人影緩步走來。
“庄外可都是他們的人?”伏念的神念一路追隨着她的身影,他的聲音平淡,不含半分情緒波動。
“他們的人已經封死了出去的路。”清麗的聲音傳來,紀嫣然的身影已經來到伏念身前。
“你可有什麼發現?”紀嫣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除了黑白玄翦,此間還有一人需注意,那人的殺意甚至比黑白玄翦更加強大。”伏念的語調依舊古井無波,彷彿在敘述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
紀嫣然聞言,神色沒有任何變化,這不過是預料之中的事。
她對伏念道:“想必與那黑白玄翦一道是羅網中的頂級殺手。”
“此間的事你可已有了定論?”
“大致的情況我已了解。”伏念回答道。
隨後將他還原的事情複述給紀嫣然聽。他雖不認為肯定自己的推理百分百正確,但基本的方向沒有錯。
這已經足夠,因為對於他們來說,羅網和魏庸無論哪一方都必須除掉。
伏念沒有在這事上繼續糾纏,他道:“我已破譯了那神秘人給的線索。”
他先前所尋的正是散落在庄內的印記,一共有八處,這是一種陰符,用後世的話說就是一種密碼,乃是倉頡所創。
這些印記如他所料皆散步在庄內。
這種陰符的圖形類似於橫縱坐標軸,它的四條邊上各有四柱:天地玄黃,四柱排立便是一個先天八卦。
接下來只需知道八卦的理數,即陰陽、四象、八征的方位次序就能解出密文。
他找到的八處印記即是八征,次序則是東坎、南兌、東坤、南震、西巽、北乾、東艮、北離。
解出的密語只有十六個字:長空萬里,雲無留跡,抑屈而起,萬物鼄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