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朽木
李藏口中的爺爺,是小棋門內的燒火工,平時對他很是照顧。自知唐突,轉而道:“抱歉先師,我這麼說有些冒犯,可他們的病情很重,如果先師可以救人,那不管多少錢,我都願意付。”
白鵝語氣頗為嫌棄:“說你是木頭刻的你還真不謙虛,你到底有沒有聽本先師說的什麼?!”
李藏何嘗不知,可那又如何,與其將機會用在微乎其微的人身上,倒不如給急需的人,也算報答多年來的撫養之恩。
白鵝無奈,不過方才它用沐靈術治療,順帶試探,發現對方的根骨出奇得好,且難得的是純凈,知道不能急於一時,反問:“那你先說說,他是什麼病?什麼狀態?”
李藏忙道:“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病,而且很突然,就在兩月前,渾身長滿了血泡,疼痛不止,磨得破了,皮也開始潰爛,現在傳染得全家都是。”
白鵝聽着有點反胃,不過這描述的癥狀,怎麼都和認知中的天敵外觀近似,又問:“他身上可會散發異味?”
說來更是蹊蹺,這可恐的狀態下本該臭味熏天,然那灶火工一家非但不熏人,反而香氣衝天,事出反常,門主怕受到牽連,當時就將他們趕走,現幾人在山腳的獵戶棚安身。
白鵝沉吟片刻道:“你說得我大致了解了,不過這怕不是病,而是毒,且以目前的狀況,我怕......”
李藏忙道:“先師!只要能救他們,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做什麼都行?”白鵝眼神一轉:“那我不妨實話與你說,毒雖然未必能解,可暫緩病狀可以,只需方才的辦法。另外,還需要一樣重要的媒介。”
“什麼媒介?”
“你。我方才不是說過了,你小子是木橫體,那由你施展沐靈術來救,最適合不過。”
李藏有些糊塗。
白鵝道:“你看得出本先師不是人型,這就為施術造成了阻礙,若我去救,那隻怕是加速對方的死亡。但你不同,脈靈純凈,體質更是少有,相信足矣。”
李藏皺眉:“我不懂,我的身體很普通。而且方才先師不是治好我了嗎?”
白鵝耐着性子解釋:“因為你有根基,我們算同修者,所以你不排斥我的治療。但就本體來講,你和他是同類。就好比同樣是樹,卻分高矮粗瘦,若病了,只能用治樹的辦法,斷不能用治貓狗的葯。”
李藏似懂非懂。白鵝又道:“被你一通攪合,正事險些忘了。你可想清楚,能躋身橫道摒棄凡體,這可是旁人幾世難求的大機遇。是執意,還是放棄,可掂量好。”
李藏不做他想:“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那塊料,所以還是請先師救人為先。”
“罷了,再強求,倒顯得我求你似的。”白鵝嘆道:“那醜話說在前面,事情雖然有法緩解,但按你說的癥狀,只怕人中毒已深,想救,現在的你就要儘快提升根基。我幫你一把,權當還你的恩情。閉目,祛除邪念。”
李藏立即如門徒那般盤膝坐定,白鵝看着,覺得挺有模樣的,然後再展雙翅,綠棕微光又起,然而這次卻轉化為有形的藤蔓,攀爬上對方的身纏繞結蛹。
李藏心無雜念,感知到的變化尤為明顯,卻再不如之前,渾身的脈絡,骨骼,五臟六腑宛如被千絲拆繞緊鎖,幾欲窒息。可始終不求掙脫,任憑莫名的力道橫衝直闖,亦或穿刺,錘擊着內里。
木橫於橫道中屬於最低,也最為稀少,算是催動無靈之靈為己所用,
舉凡以此入橫者,反比其餘屬性築橫艱難,更不要論突破。若不慎誤入歧途,反噬也最為兇狠。
然而白鵝震驚的不止於方才的結論,李藏的根基完美,與木橫的契合可謂頂配!甚至可稱同根同宿,它三百年才有小乘的橫基,入此人之身瞬間就被稀釋,這也是從未有過的事!
反觀李藏,他對外事已無感覺,只有剔骨挖心的痛,忽然腦海響徹一道熟悉的聲音。
——終究還是,不能再藏了......
如困境中的生門,他被拽入黑暗湧現的旋渦中,步入境中境。面前是一棵參天卻半折的枯樹,在周遭一片生機中,顯得那麼空寂,那麼矛盾。
李藏忍不住想觸碰它,但身後的空間猛地加劇了吸力,不斷向後拉扯迫他離開,景象也好,空間也罷,皆與他瞬間隔絕,進而扭曲,被黑暗吞噬。
他猛地睜開雙目,木橫的流向加劇,白鵝迅速中止,準確說是脫離掌控,直到那些尚未消散的橫道被盡數吸附,沉寂的橫識終被喚醒,讓新芽助長為一棵......木皇帝休!!
白鵝萬沒想到面前的少年人,居然蘊含如此潛力!可這不可能!自從上橫道九十九帝掀起的那場裹血大戰,脊樑神木被毀,世間可再無神木之影;難道他會是......
天際逐漸暗淡,李藏再度清醒,最先驚訝的,卻不是換骨般的神奇之感,而是早就砍伐掉的松樹全部重現了!數目繁多的甚至讓母親的墓碑和墳冢淹沒其中!
白鵝坐在樹杈上,靜靜看着李藏的驚惶無措;他遠渡海東,是為尋到木橫的真正傳承,可被這少年無意中挖出了駭俗之兆,這是天意?另外此人的根基,縱觀三百餘載都不曾見,不管如何,他至少要問清楚:“小子,別炸呼了,感覺如何?”
李藏回過神,想起身,忽然踉蹌跌倒,白鵝見勢滑翔近前,發現對方的布鞋不知何時被撐破,且從痕迹看,肯定引發了其身某種特性,說句你果然不一樣,又重新開始觀察。
但半晌過去,毫無異常,難道方才也幻覺了?!
李藏忍不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感覺太奇怪了。
白鵝反問:“你自己沒看到什麼嗎?”
李藏確實看到,-可或許是黑洞過於強悍,他現在半點印象也沒有。另外重拾意識后,天地寸土,花間雜草,幾乎是隨着她們的生息,而讓自身富有了某種微妙的聯繫。
對面的白鵝定下決心:“小子,茫然也得有個時限。你不想救人嗎?不妨告訴你,方才失敗了。”
“失敗?!”李藏的臉瞬間煞白,白鵝又道:“確實可惜,不過,也不算沒救。”
他輕輕沙啞的嗓子娓娓道來:“方才我用的是木橫,在這四方海地,且上下橫分明的世界,是最微不足道的分支流派。”
李藏有些沮喪,若他連最底層的能力都沒有,那救人就等於痴人說夢了。
不過白鵝又道:“只是你不同,很不同,我遊歷數載,除了治癒,完全不能融合的比比皆是,卻從未見過能吸收的,你知道這意味這什麼,像被灌溉滋養的植物。若你有心,或許魚和熊掌的好事能夠兼得了。”
李藏驚愕:“先師是說,我可以治病,也能入橫道?”
白鵝道:“不錯,木橫方才被你吸收不少,想來你都不用從入門開始,可直接控制,貫通。”
李藏看着雙手,可依舊是粗糙的,沒半點變化。
“現在只能說,慢慢來,另外你的橫識......”實在逆天,已不是下橫道可窺伺的,白鵝調轉話題道:“往後我再細細跟你說,多了,你現在的腦袋是承受不住的。”
李藏驚喜道:“先師要留下來?”
白鵝道:“誰讓我趕上了,走吧,先回去。”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