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親

第二天是周末，雅意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匆匆洗漱完后，笨手笨腳地編了個魚骨辮。然後又拿出許久不用的化妝品在臉上倒騰着。畫眼影的時候，她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塗紫色好呢，還是藍色？後來索性左眼塗藍，右眼塗紫。就這樣從7點半折騰到9點半，總算是穿戴齊整，施施然出了門。

緊趕慢趕，總算在9點50趕到了華悅酒店。今天上午10點“尋覓愛”將在華悅酒店舉行一場高端男女相親活動。還未走進得會場，雅意就發現酒店露天停車場中停的車特別多。進電梯后，看到了有兩位一同來參加活動的男嘉賓。三人在這狹窄閉塞的空間內，似乎都有點尷尬，但眼角的餘光又忍不住暗搓搓地打量其他兩人。雅意看到其中一位中午身材的男士，大概32歲上下，頭髮烏黑卻已有謝頂的跡象，背脊明顯的變形，眼角眉梢寫滿着疲憊想必是長期伏案工作的緣故；另外是個紅臉龐的小胖子，他身材矮小結實，小腹微微有點外凸。眼睛神采飛揚，嘴角習慣性的往上翹，活脫脫就是個生意興隆的小商販。

尋覓愛的工作人員在門口擺好了幾張檯子，嘉賓入場前需要先填寫個人信息。一個穿藕粉色蕾絲連衣裙的女子和一個穿背帶褲的女子正坐在椅子裏認真地填寫着個人信息。起初雅意遠遠忘卻，還以為背帶褲只有二十幾歲，就在她回頭的一剎那，臉上疲累的皺紋和斑點清楚地暴露了她的年齡——應該也30出頭了。雖然衣服樣式新穎別緻，是近幾年熱銷的潮牌，但穿在她身上過於緊繃，並無半點青春氣息。粉色連衣裙的女子倒是頗有幾份姿色，只是一雙手實在粗糙，腳踝也有褶皺和黑印，略有生活經驗的人都明白這是長期從事低級體力勞動的緣故。

這次的相親活動，雅意在半個月前就收到通知了。原本是想拉凌風一起來的，不過凌風一直希望能在老家河南找一個，故沒未同往。雅意填寫完個人信息后，立即拉開門準備入場。待她一隻腳踏入屋內時，發現人比她想像中的要多得多。有些男女還不等活動正式開場，就已經開始互相交換聯繫方式。其中不乏一些年輕且薄有姿色的女人，和一些身着名牌長相還過得去的男人。雅意心中一驚迅速退了出去，往洗手間的方向快步走去。洗手間裏亂鬨哄的，鏡子前站了一排女的，個個都在描眉塗粉。一位穿低胸裝的女子用粉筆在胸前忙碌着……

雅意見此情景心中大叫不妙，強自鎮定地從黑色小皮包里取出一支今年最流行的斬男色抹在唇上。其實雅意出門的時候已經塗了口紅，此舉不外乎是穩定情緒的作用。她這個人天生反骨，不甘於落於人前。雖說她對這類的相親活動無太多寄望，卻也不願意淪為他人的陪襯。

剛才雅意剛才只是急急地瞄了一眼，正式入場后才有靜下心來環顧四周——這所謂的高端相親會也沒有多高端嘛。男生多是多，但沒有幾個是長得帥的。禿頂的倒是一眼掃過去就發現了好幾個。稍微有幾個長得登樣點的都被那些年輕且略有姿色的女生捷足先登了——雙雙有說有笑，親密得連水都潑不進去。更氣人的是，其中有些男士年紀已經不年輕了，從神態來看應該是有過長期婚史的。還有些長得蘿蔔丁一樣的男人，臉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單是這副弱不禁風的外形，就讓人疑心他的健康問題。在雅意眼裏普通家庭二婚的、能力一般的、長得丑的，簡直連男人都不是。

看着看着，雅意的笑容漸漸暗淡下來。“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跟帥哥無緣？”

隨後，身穿棗紅色旗袍的女主持人以一種甜膩膩的語調對來到現場的“帥哥、美女”大加讚揚一番后，便以一種格外誇張俗艷的方式宣佈活動正式開始。

第一個環節是“個人才藝展示”。台下有些人已經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一位身材精瘦的中年漢子，大方沉着地走上台去，先是抱拳鞠躬向台下問了聲好。動作熟練，中氣十足，看得出是見過些世面的。他自我介紹說自己來自河南，自6歲時開始習武，今年41歲，曾經獲得過河南省某武術比賽的亞軍，後來又擔任過某武術院校的教練。希望能在這裏找到一個可以真心守護終生的女人。

說罷，便虎虎生風地打了一套少林梅花拳。儘管雅意不懂武術卻也能看出，這位先生確實有兩下子。動作乾淨利落，劈叉、轉身、下腰...極之標準。以劈叉來說，練三個月和練三年，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動作的幅度和精準度，全在在經年累月的練習中獲得。這絕對不是濫竽充數哄外行的小伎倆。

一套拳法打下來，台下叫好聲不斷，不少人紛紛提議讓他再打幾套讓大家飽飽眼福。這中年漢子拱手謝過後，便說“大家為了交友而來的，就不多獻醜了，有喜歡武術的可以私下切磋、探討。”雅意心想，這中年漢子倒是挺有眼力勁的，不是那種一被誇獎就飄飄然的類型，可惜老了點，不然她陳雅意倒是很樂意同他好好聊聊。

自中年漢子開了個好頭后，現場氣氛登時活躍起來。有的人上台唱歌，有的上去吹笛子，有的上去跳孔雀舞。那些上台表演的人一下台後就有不少異性會主動圍攏過去打招呼，要聯繫方式。雅意只恨自己一不能唱，二不能跳，只能幹着急。

緊接着，又是第二個環節5分鐘約會“活動規則是女生坐在桌前與依次跟路過的男生交流，5分鐘一輪。時間一到主持人即讓桌牌號往前轉。雅意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心裏老大不自在，而坐她旁邊那個長發披肩的女生倒是沉着大方。女生是湖北人，自稱小漫。她身材苗條，長相清秀可人，與雅意同年，自去年開始陸陸續續參加了好幾次活動，算是老會員了。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雖說意中人沒找着，她們倆倒是挺投緣，一起交換了聯繫方式。半真半假地約着下次有空一起喝奶茶。

當男方問到雅意的職業時，雅意特彆強調自己從事廣告行業。一方面是提高自己身價，好表示自己是有料的，跟那些混日子過的女生不一樣；另外她也想給自己拉點單，賺賺外快。“相親，賺錢兩不誤嘛。自己真是越發成熟了呢。”當然啦，她有意略去了“曾經”二字。自忖，我只是暫時沒做了而已，等我皮膚養好了，還是會做回廣告行業的。

雅意跟對面的男生聊天時，無意中聽到小漫告訴男方自己事業已步入正軌，每個月都能輕輕鬆鬆月入萬元。雅意心裏琢磨着，雖說小漫的衣服、包包、手機都不算寒酸，但也絕對不是高檔貨。手機是蘋果三年前的老款，粗糙的手機殼上有划痕；衣服款式不錯，但質感也很一般，屬於那種初次穿好看，多下幾次水就完蛋的類型；包包是牛皮的，但做工不咋滴，一看就是小工廠的貨色。不僅雅意疑心，連與小漫聊天的男生語氣也透着疑慮。小漫敏感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便以更加堅定的態度重複一遍。

雅意在旁邊聽着着好奇起來了。以雅意過去的經驗，小漫不論是從整體氣質還是言談舉止都不屬於白領類型。正常的上班族，每天固定時間早起工作，晚上回來吃飯睡覺，周末往外去去走走玩玩，有一種踏實感。但雅意在小漫身上並沒有看到。重點是看她談吐，應該亦是屬於受教育程度不高，早早來出打工謀生的那種姑娘。

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這次活動的男生質量不高，抑或是雅意本人要求太高。直到活動快結束時，雅意都沒有找到一個喜歡的。不過雅意的雙色眼影倒是意外地引起了不少男性的注意，半真半假地誇雅意有個性。雅意心裏琢磨着，這錢也交了，人都來了，好歹先找兩個能看得順眼的碰碰運氣。說不定，在其中一個身上能發現對方的內在美呢。

一個叫張家明的平面設計師比雅意大一歲，雖然身高只有168cm的左右，但說話挺逗，五官也是雅意喜歡的清秀那一掛；另外還有一個方鴻文的初級公務員，祖籍山東，大雅意8歲，五官端正，個子也高。雖然年紀大了點，但人看着還是挺陳懇的。於是就互留了電話。

在聊天的時候方鴻文就表示如果雅意願意，一會活動結束后想她回家。雅意心想，這人還蠻體貼的，倒是可以多了解一下。哪知道等活動結束的時候，方鴻文卻示意讓雅意再等一會，原來他還叫了另外一個女生。雅意心想反正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要是自己負氣一走，人家還以為我吃醋了呢。等兩分鐘，兩分鐘不走就自己叫個車走。

方鴻文看雅意似乎面有慍色，在等待時心裏多少有點不安，便解釋道：“哎呀，我也不想，那個女生聽說我有車，偏要我送。”雅意但笑不語。

一會功夫一個身材高挑性感的長發女生走了過來，這個女生大概也沒想到另外還有一個女生，滿臉的不情願。雅意悄悄打量這兩人，覺得這兩人倒是挺般配的。

回去后，雅意被拉進了當天上午的相親群。那些毫無收穫的，或是想要有更多收穫的人，都挨個在群里做自我介紹呢。可惜這些人的介紹既無文采也無亮點。都是緒如：“製造行業，老家廣西。性格外冷內熱。生人面前有些靦腆，熟人面前喜歡開玩笑。喜歡溫柔可愛、會持家的女生...”之類的話。雅意心想“在生人面前有些靦腆，熟人面前喜歡開玩笑”——這不是廢話嗎？誰在熟人面前還端着？而群里卻早早有姑娘冷冷回復道：“"會持家"意思是光幹活不花錢？”緊接着大家又是一番唇槍舌戰。

今天的相親活動讓她感想頗多，於是信手編輯了一段文字，並配上一張現場圖片朋友圈：我們努力地找尋真愛，卻毫無進展。緣份不曾在此降臨。你我皆是過客，歸人何在？

發出后，那個叫張家明的設計師立即秒贊，狠狠誇到“不愧是文案，隨便寫寫就這麼厲害，簡直是入木三分！”

雅意看到評論后不禁飄飄然。“嗯，確實，我是挺有才華的，嘻嘻...”

隨即倆人又開始聊起來了。張家明很會哄人開心不假，但是類似的話，說多了雅意就有點意興闌珊了。雅意將話題往哲學、文學方向靠。聊自己最喜歡的作家，對生活的思考啥的。結果卻變成了雅意一個人的獨角戲，她拋出去的話題對方壓根接不住......

雅意嘴上不說啥，心裏狠狠地把張家明鄙視了又鄙視。”媽呀，現在的人都不看書嘛？光顧着逛微博刷小視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