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着您
那天的最後,孫邈看着祝留說:“總監我想跟着您。”
祝留看向他,“你確定嗎?”
孫邈很篤定地點了點頭,手捏着袖口,“我確定,我想跟着您。”
“煥顏是延城最好的平台,你今天突然知道了一些事,還是回去消化一下吧。”
孫邈向前一步。這個動作讓項逢眼睛眯了一下,在他頗具威懾力的目光下,孫邈又退了回去。
“我確定要跟着您,回去考慮也會是一樣的選擇。”
祝留直直地盯着孫邈說得更直白了些,“在短時間內,煥顏對於你可能是最好的平台。”她看起來和無數次設計部會議上一模一樣,冷靜、專業、客觀。
孫邈搖了搖腦袋,“不是這樣的。”他說完之後咽了下口水,繼續說:“你在哪裏我最好的平台就在哪裏。”他看向她,眼睛裏亮晶晶的,帶着些期待,還有怕被拒絕的膽怯。
祝留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時她抱着提拔新人、站穩腳跟的想法,看見了初出茅廬的他。平心而論,資質不屬於極佳,但是有赤子之心。最重要的是,他有想成為的人。真正決定一個人的人生的,往往是他自己的選擇。
孫邈吸了口氣說:“總監,我第一次知道您是在四年前的一個夏天,那天華服節辦得如火如荼。那天我渾渾噩噩地從網吧里走出來,網吧里充斥着灰塵與香煙的味道。我走出來看到了好多豪車停在周圍,再往前是一個無比光鮮的秀場。台上的模特佩戴着精美雅緻的珠寶,她們秀氣的脖子揚起,看起來自信而又耀眼。”
孫邈像是陷入了回憶里,說話的語速也比平日裏快了幾分,“她們的風格各有不同,但她們的珠寶彷彿是為了她們量身打造的,有的小家碧玉,有的雍容華貴,有的英姿颯爽,有的詩情畫意。”
“她們一下子喚醒了我對美的熱情,那種好像在我身上從來沒有存在過的熱情。”
祝留看着他白白胖胖的臉,好吧,只是有點嬰兒肥。突然覺得很感慨,她這一路摸着黑走來,不知不覺間竟成為了別人的光。
這種感慨和半年前在面試時聽到孫邈講起這段經歷時的感受截然不同,那時她是為自己考慮的,那時她是利己的,那時她是野心勃勃的。但是現在卻不同了。
項逢看着祝留,突然發現她的神情里出現了一種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東西,那是種滄桑。一種接受了的感覺,接受什麼呢?
孫邈繼續說:“我無法跟您形容那對我有多麼重要,只能說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一種慾望,一種去創造美的慾望。”
他的手指離開了袖口,安靜地垂在身體兩側,“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是很普通的人,從來沒有把自己的人生當回事,得過且過,渾渾噩噩的。雖然我現在可能在很多人眼裏也還是很普通,但是我心裏不再這樣覺得了。”
祝留輕輕地勾了勾唇,“你不普通。”她只是笑了下,說了簡單地四個字,但都讓他感覺到莫大的喜悅。
孫邈露出了兩顆小虎牙,“我要一直跟着您,”他頓了頓,馬上繼續說:“跟着您做設計。”
祝留一雙杏眼微微彎着,額角的碎發又滑落了下來,聲音柔柔的,“好。”
項逢看着他們,突然覺得自己不屬於他們的世界,那裏安穩、平和、創造美麗。而他的世界血腥、暴力,信奉強權。
項逢闔了下眼,他畢竟不是五年前的那個男孩兒了,他泡過日本海冰冷苦鹹的水,挨過鋒利的暗刀,聞過子彈燒焦皮肉的味道。他不再是五年前那個會因為自己的不堪而退出的男孩兒了。
是,他的世界血腥、暴力、信奉強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退出。
就在這時曹時推門而入,看了項逢一眼,而後低着頭立在門邊一句話都沒說。
項逢明白他肯定是有急事,低下頭湊近祝留說了句:“我有點公事,先去處理一下,你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祝留看了眼門口站着的男人,他站得筆直,低着頭,讓祝留感覺怪怪的,但是她說不上來。在祝留看向曹時的時候,項逢牢牢地盯着她的臉。
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慌張,只是一瞬,卻被孫邈捕捉到了。但是孫邈的人生閱歷太有限了,他不太懂,只以為是項逢怕冷落了祝留。
祝留說:“我沒什麼事情,你去忙吧。”
“我忙完就來看你,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項逢跟祝留說話開始很喜歡用問句。
祝留只是說:“你去忙吧。”
項逢點點頭,全北宏也沒有幾個人見過項逢點頭的樣子。
孫邈看着這個男人離開的背影,突然從人像素描的角度感覺他的身材比例極好,這該是天天泡健身房才有的身材吧。好像天天泡健身房也不一定能達到這個效果吧。
祝留問孫邈:“你在看什麼?”
“他身材好好啊。”孫邈怎麼想就怎麼說了。“
祝留睜大眼,露出了頗為微妙的表情,“你——嗯,他可能取向——”還沒等祝留說完,孫邈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我不是!總監!我知道那是你男人,我只是出於解剖學的角度點評一下而已!”
祝留眨眨眼,“我們不是——”孫邈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祝留歪了歪腦袋,手拍在被子上,“說正事。”
“等我出院之後給你引見一下賀總。”
“tizano的賀總嗎?”
“是的。”
“他是什麼樣的人?”
“放蕩不羈?”祝留想了想說道。
“什麼放蕩不羈?你就這麼形容你的救命恩人嗎?”賀驍推門而入,直接走到祝留病床前。
“賀總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
賀驍扯過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翹着二郎腿。“這門口那麼多人守着,不知道還以為屋裏有炸彈呢?你那相好的什麼情況?”
祝留嘴角抽了抽,“請您慎言。”
賀驍彷彿聽見了什麼笑話,“我慎言?你暈倒后躺在我懷裏喊着他的名字,我慎言什麼?”
“可能您沒什麼辨識度吧。”
賀驍那張臉剎那間五彩紛呈,“我還沒辨識度?你睜開眼看看,是,我和你那相好的誰更帥是仁者見仁,但我可比趙正言長得好吧?”
“以您的身份地位,色相應該不重要吧。”祝留淡淡地說,身體往後挪了下。
怎麼說呢,看人看整體,終歸是以氣質定高低。如果項逢是桀驁不馴,是骨子裏透着的冷。趙正言是精明儒雅,是閱盡千帆的涼薄。賀驍就是放蕩不羈,是遊戲人間的肆意。
賀驍一隻手撐在腿上,勾着唇笑着說:“這可不是,判斷一個男人真正的魅力,是他就算一無所有,也多的是女人趨之若鶩。”
祝留笑了笑,沒出聲。
“怎麼?祝總監不這麼覺得?”
“賀總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聊這個吧?”
賀驍手放了下來,“當然不是,我是來與你商量下一步的計劃。”
祝留垂下眼帘,額頭的弧度看起來像極了古老的畫作。“賀總這麼信任我一個新人嗎?”
“別來這一套,莫說全延城,便是世界珠寶圈,誰敢說祝總監是新人?”
“人們相信的是煥顏的祝留,可不一定是tizano的祝留。”
“人們會相信我賀驍的祝留。”賀驍的話很篤定,祝留眼裏的神色卻暗了下。她看着賀驍,眼裏有孫邈看不懂的東西。“賀總——”還沒等祝留說出來,賀驍就連忙打住她,“好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