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生活
池塘的水面上偶爾會因為小魚而泛起幾朵漣漪。艾洛盤腿端坐在邊緣處，閉目養神。許久未享受到的安寧，反而促使他感到不適。
心底里，彷彿有雙無情的大手不斷將他拖拽回緊張焦慮的狀態。那種感覺，有如再一次的陷阱了漆黑一片的深海底。
拂過面龐的風是輕柔的，陽光是和睦的，鳥叫聲是悅耳的，嗅到的空氣也是清新爽快的。但艾洛的感覺還未恢復至平常。
輕柔的風，讓他面龐感到瘙癢。和睦的陽光，讓他滋生懶意，渾身癱軟，悅耳的鳥叫聲吵得他心煩意亂，嗅到的清新空氣，則讓他感到甜的有些發膩，頗為作嘔。
他盤腿而坐的身軀有些發顫，似乎已耐不住心性了。就在這時，他嗅到了一股強烈的臭味，艾洛這才迅速舒展，變得安詳起來。
來者是一個赤裸着上身，長發凌亂的中年男人。他扛着一頭身長兩米左右的魔獸。它有着鋒利的牙齒，附着着赤紅色的尖銳毛髮，以及兩根一長一短，一直一彎，且上下交合的犄角。這魔獸名叫格里卡多，來的男人名叫伊格納。
“你該知道公會的傳統吧。不過看起來你現在的狀態不佳。”伊格納說著，嚴肅的臉龐上透露出几絲憐憫的意味來。艾洛不答，默默的盯着水面好一會兒，才決心對這個突然到來的陌生人吐露心聲。
……
“原來如此。放鬆下來后，為自己殺過的人而苦惱，想要回歸平靜的生活，卻難以遏制壓力？習慣就好，你我已是站在頂峰上的人了，大可不必在乎雜草的去留。”伊格納輕蔑的笑着，只覺得艾洛是在庸人自擾，但他事先已得知艾洛在前線浴血奮戰，立下了不少軍功，所以對他的態度較為尊重，說話也就下意識的客氣了不少。
“頂峰上的人”，艾洛確實已經算是了。他憑藉著功勞，經多人舉薦后，即將榮升為A級冒險者。但此刻，他內心的鬱悶卻把快樂壓到了最低谷的位置上。
“你何必那麼躊躇呢？麻煩……像是個小女人似的。”見艾洛聽完他的話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細膩表情。伊格納便有些嫌煩了。
“人的性命不應該被衡量。”艾洛說出這麼一句，又轉過頭獃獃的望向了池塘。此時此刻，裏面的魚已經因嗅到伊格納身上散發著的血腥味而四散奔逃，無影無蹤了。
“麻煩的小孩子……”伊格納心中小聲嘀咕着，將扛在肩上的魔獸隨手往外丟去，從身後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想要快速結束任務。
“起來吧……”伊格納說道。
艾洛沉默的站起，這時他距離成為A級冒險者前最後一道考驗。
大刀不斷甩動着，在伊格納手中就宛如短小的匕首般輕巧靈敏。
迅猛的攻勢猶如狂風驟雨般向艾洛襲去，卻被他以更加難以捉摸，飄忽不定的身法規避。
逐漸顯露出的實力，讓伊格納感到滿意。只是他的心情剛有所舒展，便尋到了一個明顯的破綻。
“到底也是個經驗不足的年輕人。”他剛這麼想，便揮刀朝他的腰間砍去，且已準備在刀身即將觸碰到的前一秒，精準止住力道。
只是，卻有意料之外的一拳正中打在了他的手腕上。沉重的大刀從他發麻的掌心中脫落。艾洛反手奪刀，以一個很漂亮的姿勢將鋒刃抵在他的脖頸上，逼得他冷汗直冒。
“前輩你輸了，可否聽聽晚輩講的道理呢？”艾洛苦笑着請求。
伊格納不敢再小看眼前的年輕人。而艾洛的實力也是令他欣賞。所以他有點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並幫他從幼稚的觀念中解脫出來。
“生命珍貴，你為何會覺得我們是站在頂峰上的人？而那些死去的，或者說周圍的平常人是雜草。”艾洛行至池塘邊緣，達到這兩條腿坐下，向他問道。
“還用問嗎？你我本來就生活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中。就像我帶來的那隻牲畜，最開始是被原住民奉為神獸供養。可現在我們強大起來，只是個人出一點錢，就會淪為被捕捉的目標……這就是它的命運，被人類的強大所支配和諧的命運。”他嘴角上揚的說著，多少顯露着驕傲。
“我不想拿動物說太多，那你給我提起這例子。我也能反問。”艾洛淡然回道。
“你能反問什麼？”伊格納有些興趣的會問道。
“你覺得是這頭牲畜，這隻動物，魔獸，又或者是神獸作為物種本身存在於天地之間的時間長，還是人類更長？花鳥魚蟲又如何呢？”艾洛回道。
“這種事誰能清楚？而現在，這類魔獸只能匍匐在我們的武器下。”
“之所以最近魔獸襲擊人的事件變多了，是因為森林的開擴吧。只是趕走那些生物后，植物也被食草動物瘋狂啃食，結果其中很多都變成了沒有利用價值的沙土地。住在附近的居民有不少因此被餓死了，最能夠稱之為強大嗎？”
“那也只是環境一隅的事。我們擁有着天賦，經歷過刻苦努力，來時那些平凡的庸碌之輩，本就是我們必然會戰勝的磨難，而具體到一兩人，也就只能是我們前進路上微不足道的小石渣，何必假惺惺的為他們哀嘆？”伊格納切入了主題，在他的心目中，那些曾被他殺死的人，就宛如現世玩遊戲的人眼裏，用來練級的小怪與雜兵。
“您，真的這麼想？”
“那驅使你做任務的人，又是誰呢？他是否又是個強者了？一隻成年的格里卡多身上的皮毛常在黑市中被炒成了五十枚金幣一斤。你確定我們這些人在顧里的那人眼裏，是雜草，而不是連雜草都不如的苔蘚這類更加微不可見的東西嗎？”
“而如果要博取更高的權力地位……比起努力，天賦什麼的，其實還不如一早就生在一個好的家裏。即使不思進取，甚至荒廢家財，不用你的那類人又豈能有閑心將我們這些小人物錄入法眼呢。”艾洛感覺伊格納的說法過於幼稚，又把閑心放在了看小魚的暢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