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你聽說過林鴞嗎?”

“這是一種受到撒旦詛咒而由人形幻化而成,被人們稱為地獄使者的鳥。它的一生只能不斷地在人間和地獄中遊走,為人類帶去撒旦的信息。”

“生生世世,永不停歇。”

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夢到這一幕了。

繆詩涵站在泥濘的小道上,抬頭看去兩邊只有高大茂密的樹,茂盛的枝葉沉沉地壓在最上端,阻擋了她的視線。

綠,一望無際的綠。

這裏是昆城雲邊村,位於西南邊境的灰色地帶。

繆詩涵只覺得自己渾身無比燥熱,她煩悶地拉開領口做了幾個深呼吸,抬腿往前走。

這條小道筆直的幾乎一眼就能望到頭,繆詩涵深一腳淺一腳地埋頭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視野逐漸變得開闊,直到樹木完全消失在眼前,繆詩涵才停下腳步,抬頭看到了不遠處的一棟孤零零矗立着的木屋。

繆詩涵看着那個屋子,猛地倒抽一口氣,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

那件事發生后的無數個深夜,繆詩涵總會回到這裏,每一次都會身體不受控制地上前推開那扇門,直面門口的痛苦景象。

這一次也不例外。

繆詩涵身體再一次失控,她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脫籠,如同一個旁觀者一樣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緩慢地向前,將手搭在門把上,沉默了幾秒之後,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

在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繆詩涵像是被一種大力拉扯着,思維被迫回到了體內,下意識地打量起屋內的一切。

屋裏因為長久沒有通風而瀰漫著一種木材受潮之後發霉的味道,裏面物件寥寥無幾,她視線只微微移動就將所有的一切盡收眼底。然後,目光在觸及到牆角那個被幕布遮蓋着的巨大物體時停了下來。

儘管已經夢到過無數次相同的情形,儘管繆詩涵早就知道幕佈下的東西是什麼,儘管理智一直在制止她不要上前。可繆詩涵還是像之前夢裏的每一次一樣,抬腿朝牆角走去。

每靠近一步,她感覺自己的腿就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許多,等走到幕布跟前時,繆詩涵的雙腿已經止不住地劇烈顫抖着。

她抬手握住幕布的一角,深吸一口氣勉強壓制住湧上心頭的不安,猛地一拽。

幕布被拽下來的那一刻,無數的灰塵爭前恐后地漂浮在空中,在折射進來的陽光的照耀下舞動着,眼前一時什麼都看不清。

等灰塵散去,幕佈下的物體徹底顯形。這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箱,箱體內注滿了透明的液體,半空中漂浮着一個繆詩涵無比熟悉的身影。

她無法形容這是一個多麼震撼的場景。陪伴着繆詩涵整個青春的倪嘉身穿着一件潔白的長袖婚紗禮服漂浮在箱裏,她的頭髮海藻似的披散在腦後,雙眼緊閉着像是安然睡著了一般,曾經永遠微微蹙起的眉頭也難得地舒展開,讓人不忍心打擾。她的雙手在浮力的作用下微微抬起,左手無名指處的戒指閃爍着微光,通過水光的折射映入繆詩涵的眼底。她整個人幾乎和水融為了一體,像一座巨大的雕像,矗立在繆詩涵的面前。

“不,不,不是這樣的!”儘管已經夢到過無數次,但繆詩涵還是被眼前這一幕巨大的衝擊力所擊潰。她腳底一軟向後跌坐在地,像是失去了痛感,感受不到來自身體的強烈疼痛,只死死盯着倪嘉安詳的面容,語無倫次地更咽着。

“倪嘉你醒醒!任務馬上就結束了,我們還約定好一起去旅遊,你不要丟下午一個人!”

“你說不讓我等很久的,你醒過來好不好!”

心裏的話一股腦地涌到嗓子眼處,可繆詩涵喉嚨酸痛,什麼都說不出來,巨大的悲痛席捲心頭,她的鼻涕和眼淚在臉上混成了一團,手腳並用地爬到玻璃箱面前,使勁拍打着堅硬的箱體,泣不成聲。

可無論她多麼用力,沉睡在箱裏的倪嘉就像是和外界隔絕了一般沒有任何的回應,空蕩的屋裏只有繆詩涵悶聲拍打玻璃發出的聲音有規律地回蕩着,和她強忍不住的啜泣混雜着。

“這個禮物你還喜歡嗎?”

正當繆詩涵拚命拍打玻璃的時候,頭頂不知什麼地方突然響起一個冰冷卻帶着笑意的聲音,彷彿一直在觀察着繆詩涵的反應,而此時終於滿意地開口。

繆詩涵動作停在半空,她猛地抬起頭,幾近瘋狂地環顧着頭頂的每一個角落,聲嘶力竭地大喊着:“你是誰?到底要幹什麼!”

頭頂的那個聲音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是誰這個問題你還是自己慢慢想吧,不過,這個禮物可是我為你精心準備的。”

“好好享受你們的二人時刻吧,從此之後她就永遠都是你的了,怎麼樣,你喜歡嗎?”

那個聲音宛若抽離不了的薄霧纏在繆詩涵身側,怎麼都擺脫不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這麼變態般的享受着折磨別人的快樂,繆詩涵眼眶猩紅,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憤怒地大喊:“消息是我泄漏的,要殺要剮你都衝著我來,為什麼要傷害倪嘉!”

後半句話被她的淚水淹沒更咽着聽不清,可那個人卻好像明白她要說什麼,冷笑了一聲:“我傷害她就是為了讓你難受。”

“你最好記住,是你害死了倪嘉,你的後半生都要在這樣的愧疚里活着!”

“這才是你應得的結局!”

那個人說完這句話,便掐斷了電源。直到他的餘音消失,繆詩涵都沒有回過神來。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周圍,發現沒有趁手的工具之後,下定決心跌撞着後退半步,然後突然發力徑直朝那個玻璃箱撞去。

“不!”昏暗的房間裏,繆詩涵一竄身坐了起來,看着眼前的事物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她扭頭看着床頭柜上擺着的時鐘,現在是凌晨三點。而自己再一次因為做噩夢從夢中驚醒。

後半夜肯定是睡不着了,繆詩涵索性不睡了,她隨意地用衣袖抹了抹額上還在不斷往外冒的冷汗,趿拉着拖鞋往外走,身體因為雙腳的受力不勻而下意識左傾,走的格外地緩慢。

那件事情之後,幾乎每個深夜,繆詩涵都會夢到相同的場景。而這個夢每次也都會在繆詩涵撞向玻璃箱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仔細一想,那件事留給她的不只是每晚的夢魘。無法再見的好友,每到陰雨天都會酸癢難耐的腿,以及...永遠陷入沉睡的愛人。

繆詩涵想的有些傷神,不知不覺走到了地下室的門口。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那股熟悉的霉味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一股腦地湧入鼻息,繆詩涵好似很享受一般地猛吸一口,踩着台階往下走。

甬道沒有燈光,全靠她的手電筒在照亮。繆詩涵搖搖晃晃地往前走,直到下到最後一層台階,眼前寬闊了起來。

她停下腳步,“吧嗒”一聲按下旁邊的開關,面前的聚光燈瞬間同時亮起,藍色的燈光集中地打向最中間的位置。

繆詩涵被晃得眯了眯眼,直到眼睛適應了光線的變化后,她走上前。

地下室最中央的位置擺放了一個巨大的玻璃箱,倪嘉一如之前的模樣,安然躺在箱中,沒有絲毫的變化,藍色的燈光聚攏地打到玻璃箱上,顯得裏面像是一片汪洋,而倪嘉是沉睡在深海里的公主。

繆詩涵的手輕輕撫摸着玻璃箱體,像是在觸摸倪嘉一樣,眼前逐漸濕潤。她輕輕靠在玻璃上,閉着眼睛低聲說道:“倪嘉,再見。”

深夜,十幾輛警車悄然無聲地穿過市區,抵達郊區的一座孤零零的別墅外。

他們臨近下班時突然接到報警消息,稱在郊區的這棟別墅里,有人把一具屍體當做寶貝一樣供藏着。上面得知消息后格外重視,連忙派人進行抓捕。

指揮員指揮着所有的車圍成了一個圓,將那房屋包在中間。然後舉起揚聲器,深吸一口氣高聲喊道:“裏面的人聽好了,放下武器雙手抱頭出來,不要做無謂的抵抗。”

裏面一片死寂。

他停頓了三秒之後,再次提高音量喊道:“我再說一遍,不要做無畏的抵抗,立刻放下武器出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他握着揚聲器的雙手微微地顫抖着,像是裏面藏着的是一個窮兇惡極的歹徒。

裏面依然沒有任何的動靜。

正當半蹲在門口的行動隊下定決心準備突圍的時候,沉重的大門從裏面被人打開。

外面等待着的眾人連忙集中精力,無數個紅色的小點對準了門口,隨時準備開槍擊斃那個歹徒。

出乎意料的是,走出來的人並不是所謂的彪形大漢,而是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子。

繆詩涵穿着剛才沒來得及換下的白色睡裙,一瘸一拐地走出門口站定,瞥了眼門外聲勢浩大的眾人,低下頭看向左胸口處閃動着的紅色光點,她嘴角微微扯了扯,並沒有打算做所謂的抵抗,坦然地遞出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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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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