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有些茫然

江湖中人最信兆頭之說，蓋九霄不由一愣，遲疑的站住了腳。

蓋楚鴻一聲冷哼，輕蔑的狠狠白了他一眼，快步進了血房。

人們焦急的等待，燭香不緊不慢的燃着，不時塌下香灰來。足足三炷香的時間，一陣嬌嫩的哭聲破空傳來，接着穩婆喜道：「生啦！生啦！母女平安，是個千金！」

榴花谷中綠意曳曳鳥語鶯喚，正是十五年後的初夏時節，溫暖和煦的陽光俯照着榴花山莊。

山莊的后花園裏，紅彤彤的榴樹蔭蔭婆娑萋萋扶疏。

雖多是待放的花骨朵兒，然而榴紅爭艷亦是奇香撲鼻。

一雙雙碩大的七彩蝴蝶翩翩飛舞，簇擁着正在澆花的一位美貌少女。

少女不時的伸出手去，撥弄火紅的榴花，含着笑輕拂蝴蝶。

這莞爾的輕笑如燦花初現，讓立在園門處遙遙觀望的蓋楚雁不禁會心的露出微笑，他想：

「雪兒妹妹定是世上最快樂的女孩，她是上天賜給人間的歡樂，但但她的笑容就能令多少人忘掉憂愁和煩惱！」

一點兒不錯，榴花山莊正是原先的紫檀堡，澆花的少女名喚飛雪，繼室阮鳳竹所出，端的聰明可人，是蓋九霄的掌上明珠，一向寵愛的似水晶如古玉。

蓋飛雪素喜榴花，前年在梅林后親辟了小園，栽下大片的榴花，又央告爹爹將紫檀堡更名為榴花山莊。

蓋楚雁就那麼愛憐無限、含笑的望着，眼前艷陽籠罩的榴花、蝴蝶、少女交映生輝的景象，令他想起清江引．笑靨兒的曲子來：

鳳酥不將腮斗兒勻，巧倩含嬌俊。紅鐫玉有痕，暖嵌花生暈。旋渦兒粉香都是春。

蓋飛雪一抬頭看見了蓋楚雁，笑道：「二哥哥，你來看榴花么？它們開的真漂亮，差不多算五月榴花紅似火呢！」

簇簇榴花、團團綠葉掩映下一身黃衣的蓋飛雪美麗難言，更哪堪如丹唇貝，淺笑盈然。

蓋楚雁只「嗯」了一聲竟無別話。

「雁兒，怎麼竟是發獃，忘記了將正事告訴你妹妹？」

蓋楚雁似夢初醒順聲音尋去，見爹爹快步走來。

蓋楚雁趕忙躬身施禮，蓋飛雪卻逕自走向蓋九霄，嬌笑道：「今兒是怎麼了，爹爹和二哥哥都來看榴花？」

蓋九霄伸臂攬過女兒發出一陣暢笑，道：「看榴花，看榴花！卻不是看園中的榴花，是看我榴花一樣的寶貝女兒！」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蓋楚雁說道：「雪兒妹妹，五月十五日是江湖上每隔二十年一次的正義大會，屆時天下好漢雲集，咱們紫檀堡也得參加。好熱鬧的！」

蓋飛雪頗為詫異：「雪兒又不懂武功，爹爹帶我去幹嘛？」

一人答言道：「不錯，雪兒又不懂武功，帶着她作什麼?」

只見眉似春山、膚如瑩雪的一個美婦，浴風般飄飄走來，堪稱芳容絕代，只是面凝淡淡哀愁，是遮掩不住的清露風霜。

來人正是阮鳳竹，丫鬟秋心亦步亦趨的跟在其後。

蓋九霄笑道：「三妹，我自有帶雪兒去的緣故。紫檀堡的武功固然敢說江湖獨步，我還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蓋九霄有個絕世無雙的女兒。」

待他說完，阮鳳竹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呀，雪兒是不是天下無雙我不知道，可如你一般太寵愛女兒的爹爹倒世上罕尋。」

一身素衣的丫鬟秋心悄悄走到蓋楚雁身邊，細聲細氣的說道：

「二少爺，這是您換下的衣裳，已經縫補漿洗也熨貼齊整了。」

說著，輕輕遞過疊得豆腐塊似的一摞衣衫。

蓋楚雁一直瞅着妹妹笑，聽有人說話方才回過神來。

一面接過，一面謝道：「又生受你了。下次真的不敢再勞煩了，有空多歇歇神，二娘疼你比疼雪兒妹妹都甚，像這些粗活自不是該你做的，縫補、熨洗、針線各上有各上的人！倘若一時累得失了神二娘煩惱不說，我也擔待不起！」

說著，洒然一笑。

這一笑令秋心心頭一跳，一呆之下立時醒悟，忙別開臉裝作去看滿目榴花，卻忍不住的掩口羞笑。

綠葉颯颯，赤花艷艷，蓋飛雪嘀嘀咕咕的正說的開懷，不時爆出金鈴般的脆笑。

聽了蓋楚雁的話語秋心是該回幾句的，想了一想，她淺笑道：

「二少爺真是講笑話。奴婢就是奴婢，生來該做粗活的命。承蒙夫人錯愛縱然多顧愛了些，可我自己總得明白清楚的，心裏有數便錯不了大格。再說，些些瑣碎小事，不致累壞人的。前日秋心趕着新做了一條汗巾，呆會兒給您送去。」

「呦，多謝多謝，到底是你細心。不過我又有僭了，合堡上下連爹爹和二娘都得不着你的針線，我是個有福氣的。」

說完，蓋楚雁朝她笑了笑，轉頭望向蓋飛雪。

蓋飛雪正有些擔心的對爹爹說道：「我若去了，誰來照管榴花呢？」

蓋九霄聽了沉吟道：「三妹，秋心也會侍弄花兒、草兒的，」不等阮鳳竹回答，他仰頭朝這邊大聲的喊道：「秋心留下照看榴花！」

「知曉。」

蓋楚雁朗聲答應，幾步走了過去。原本喜喜歡歡的秋心乍聽之下，心裏頓時一涼，「啊」的輕呼一聲，臉上已無了歡喜神氣。

幸好眾人並未在意。

秋心越想越難受，暗自忖度：

「若果然獨獨留我在堡中，想見他一眼也難了。」

她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孩，平日裏雖不多言多語，卻十分聰明，心眼兒轉的也快，實是個聰慧卻不外露受寵而不自驕的姑娘。

當下略一沉思已有了計策，又悄悄走到蓋楚雁身後輕咳一聲道：

「二少爺，正義大會是天下嘯林好漢齊聚的盛會，秋心也想跟去開開眼。請二少爺在堡主跟前求個情，別留下秋心，橫豎也有照管花草的人。」

說罷，眼巴巴的瞅着蓋楚雁。

「嗯，這個，」蓋楚雁看了看笑容可掬的妹妹，她正對一臉和悅的蓋九霄撒嬌：

「爹爹的安排真好，秋心做事從來小心周到，這樣，雪兒就放心嘍！」

蓋楚雁不由為難的說道：「爹爹已取中了你，雪兒妹妹也信得過你，我不好說什麼的！其實也沒什麼好開眼的，亂轟轟的沒意思，不看也罷。」

秋心還欲再說，蓋楚雁又將頭轉向巧笑盈盈的蓋飛雪，秋心不覺油然生起了一股失落之感，但她生性溫婉和順不會拌嘴耍小性兒，只得怏怏悻然。

再瞥過嬌美的蓋飛雪，秋心忽想：

「這滿園的榴花像她，我秋心豈不正是那不惹人注目的綠葉？永遠得不到蜂蝶眷顧遊人賞讚只是紅花的陪襯罷了。」

秋心一直認為自己是幸運且幸福的，蒙夫人收留又疼愛過甚，而此刻，她有些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