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誰家燕東來(五)

第二百七十一章 誰家燕東來(五)

鈺錦公主在火海之中,絳紫的裙裾獵獵飛揚,卻是半點也不染這一絲炎熱。彷彿火中的一縷長風,此刻眼眸略含笑意。

莫言之見樓梯蹦塌,直接拉着鳳墨華朝着出口奔去。

鳳墨華被猛的一拉,還有些一愣,然後看着眼前莫言之不斷奔跑的身影,不由暗了暗眼色。前方一塊燒的炙紅的橫木“轟——”一聲直接掉了下來,莫言之抬頭一看,立刻把鳳墨華往旁邊一甩,自己也迅退後一步。

“嘭——”橫木掉下,擋住了出路。

莫言之偏頭,問道:“你沒事吧。”

鳳墨華用手揉着剛才被莫言之抓出痕迹的手腕,目光看着她,依舊深沉冰冷,嘲諷道:“現在有事了。”

前方有一塊橫木擋路,後面是綿延肆意的大火,進退兩難,而呆在原地,無疑是等死。果真有事了。

莫言之也有些感嘆世事無常,不過等死或者尋死怎麼也不會是她的做法。

“我有一個法子,不知道尊貴的鈺錦公主可否賞臉幫忙。”

鳳墨華笑了,鳳眸滿是冰冷:“我怎麼能不幫。”

“那就好。”莫言之笑容燦爛。

下一秒,目光轉瞬凌利,她撲上前去,直接把鳳墨華的腰帶扯下,手指飛快在腰帶一端打上一個結,然後深黑色的腰帶打結的一端直接被她甩向遠出的窗戶,呲啦一聲,腰帶比直如同黑色長桿,因為那碩大的結而被固定在窗檻上。

鳳墨華被抽走腰帶,鳳眸一眯,她幾時遇到過這種事情,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對,她真的懷疑莫言之是不是對她存非禮之心。

“我在這邊拉着,公主能否用輕功踩着這腰帶出去,出去后拉着我扣在窗戶上的一端順便扯我出去。”莫言之回頭對她微笑。

“我這一生不想在遇到第二次這種事情。”鈺錦公主眉宇冷艷,氣質薄涼。

她伸出手,搭上那三尺的黑色腰帶。手指一緊,抓住那腰帶,翻身而上。

大火鮮紅,那翩躚的紫色麗影如同炫彩的紫蝶,在這熊熊烈火中重生起舞。她的足順利踏上腰帶,絳紫的衣裙簌簌落下。

突如奇來的重量讓莫言之不禁臉一白,她原先體內真氣已經亂,此刻力氣就如同尋常女子。這鈺錦公主一個大活人的重量,她自然會受不了。

鳳墨華眼眸當然是看到了莫言之的隱忍,冷笑一聲,甩袖,然後踏着這有三尺寬的黑布,飛快而去。

這鈺錦公主的衣料是用傲天最為尊貴的流錦製成,所謂流錦,柔滑清涼,耐寒耐熱,縱然在這大火之中,被四面八方的烘烤,也不易燃燒。

莫言之此刻頭有些暈,她咬牙砌齒,為什麼這鳳墨華就不能輕一點!

若是讓鈺錦公主聽了,定然又是冷冷一瞥,以她的身高,只有這樣的體重,已經是絕世罕見了,居然還被人嫌棄。這人真是眼睛長屁股上了。

鳳墨華的輕功絕對絕頂,幾乎只能看見那紫色的身影在火海中明明滅滅穿梭。不一會兒,這身影便不見。

手上的重力突然消失,莫言之一喜,鳳墨華現在肯定翻過窗戶,已經出去了。接着她感覺身體突然被拉起。

一股力量自腰帶的另一端傳來,莫言之頭暈目眩,感覺喉嚨有點猩甜,感覺要吐出一口鮮血來。混蛋鳳墨華,手勁那麼大幹什麼,又不用你劈柴砍樹!

她抬起頭來,看見的確實那大火絲絲朝天,熱氣幾乎蓬勃了方圓百里,夜幕之上有一彎皎月,光茫清冷,如同一雙冰冷的眼,看着人間的所有。

她被這黑色腰帶騰空拉起,彷彿是要踏雲而上,將那清月攬入胸懷,身邊所有聲音靜止,她抬眸處,只有長風冷月,泠泠滿袖。

莫言之感覺此刻一切安好,她胸口處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曠達,這月色極好,她在空中,旁邊火燒千重樓。

過程很是夢幻,結局格外凄涼。莫言之直接摔倒在地,手裏緊緊抓着一把青草,誓絕對要把這一摔自鳳墨華身上討回來。

“沒死就起來。”絳紫的衣裙款款走來,這聲音帶着微笑,很是動聽。

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真是瘋子,喜怒無償啊陰陽怪氣。

“多謝。”莫言之爬起來,用袖子淡定的把臉上的草屑泥土給擦乾淨。

“恩,仔細看看,覺得你長得真是不錯。”鈺錦公主笑意盈盈,黑色的眼眸如同紫川幽樹,雖然帶着微笑,依舊讓人生寒。

“公主謬讚,誰人不知鈺錦公主絕色。”

“長安公主也是美名在外。”

“……”莫言之無話可說了。

“咔——”一聲輕微的震動聲自前方傳來,莫言之和鳳墨華同時抬頭。只見前方的樓閣正在慢慢倒塌,倒塌的方向,便是她們。

“咔咔——”一陣一陣輕微的聲響開始連綿不絕的響起,這棟樓閣如同被火焰包裹的巨獸,慢慢出低吼,然後朝着她們倒下,聲音劇烈,把這方土地也振的隆隆作響。

看來是這火把這木質樓房的基層給燒沒了,導致如今眼前的房屋一點一點向地面倒去。

高樓傾塌,實在不是什麼幸運的事情。同時莫言之也暗自慶幸,幸虧早點出來,不然呆在裏面,等到現在這樓屋都塌了哪裏還有機會。

她們是從剛才閣樓的後窗越出,此時身在後院,後面是一堵約三人高的圍牆,倒塌的樓體積巨大幾乎是絕了她們向前跑的路。只能往後跑,翻牆而出。

可憐她此時真氣亂功力盡退,居然碰上這樣的事情。莫言之扶額,只有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旁邊的人身上。

“平時以我的輕功可以直接帶你出去,可是現在不行,”鈺錦公主偏頭,說道,“我原本在房中就以經被人下了迷藥,靠着僅剩的神智才勉強下樓來,剛才越窗而逃時體力已經用盡了。”

怪不得大火燃起時,她沒有迅逃出,反而後來自己去找她時,看見她緩緩下樓來。居然被人下了葯。

這場大火蹊蹺至極,起火的人到底想要誰的命!

“好,”莫言之看着鳳墨華,微笑,女子的眼睛清澈而深遠,春日的田野陌上,一層又一層的金色麥浪下那古樸濕黑的土地。

她說好,鳳墨華愣了,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着急不是應該焦慮嗎。她竟然說好。好個屁!

“你就這麼想和我死一塊?”鳳墨華平靜說道,開始懷疑莫言之是不是傾心於自己,覺得兩人一起死很好。

“我想個屁!”

今天晚上真是身份丟盡了,莫言之看着三人高的牆,又看了眼身後離她們越來越近的火樓,身後被這炙熱的溫度已經烤出一層密汗。

她這才現此時鳳墨華有些狼狽,頭全部被汗水沾粘在臉頰上,她的衣擺有些地方被火燒出一些痕迹,絳紫上小片小片的黑色燒痕。真狼狽,可是鳳墨華就那樣靜靜站立着,目光薄涼,氣質清幽,更深處莫言之還能看見那些翻滾的馥郁芬芳,月桂明珠。

“公主,冒犯了。”

笑嘻嘻地說完這句話,莫言之一把就將鳳墨華推向那不遠處的後院角落裏的一棵燃火青樹。

鳳墨華餘光淡淡一瞥她,然後還是根據莫言之所想,直接起身越上那跳動着火焰的青樹榦,把剛才一直捏在手心的黑色腰帶甩向莫言之。

所以說,出門在外一定要帶上足夠長的布,這可是逃生殺人必備之物。

也沒有多少廢話,莫言之抓着腰帶,不過這一回不是按照原來的辦法讓鳳墨華把她甩出去,就如鳳墨華所說,她被人下了迷藥此時力氣定然不夠,又怎麼能讓她接二連三花費那麼大的體力呢。

莫言之隨手在地上撿起一塊石子,然後用腰帶綁上,把這快石子直接扔向那咔咔傾塌的閣樓。

她對準着閣樓三樓的樓欄扔,小石子掛上欄杆,然後順勢繞了幾圈,黑色的腰帶緊緊的固定在了上面。另一邊,鳳墨華手猛的一扯,現這條長長的三尺寬的腰帶以她和閣樓為兩端,比直的橫在空中。

青樹上,火焰躍動卻是很少能夠燃燒在鳳墨華的身上,她的衣裳皆用流錦製成,這點小火當然不可能燃燒其上。

“上來!”鳳墨華對着青樹下的莫言之伸出空餘的另一隻手。

莫言之抓住她的手掌,才現鳳墨華的手掌比她要大很多,真的要大很多。掌心的肌膚細膩而且溫存,莫言之差點失了神,她抬頭,看見烈焰黑空中,青樹滿冠,紫衣的人鳳眸斜斜向上,幾分風流幾分妖嬈,似曾相識。

鳳墨華把黑布在自己手上又繞了兩圈,然後確定已經很牢固后,她偏頭:“你準備好了。”

“快點。”

閣樓一樓已經塌陷,此刻更是以着一種瘋狂的姿態朝着地面倒去,世界顛覆,陰影覆蓋下,所有的聲音靜止。

旁邊只有大火洶洶燒起的聲音,那些閣樓的木快漸漸脫落,劈頭蓋臉的直接掉下來,莫言之別過頭去。

“走!”

鳳墨華一聲冷喝,然後抱着莫言之直接躍起,青樹樹葉繁盛,她起身的那一刻身上落下樹葉幾片,漫天的火花點燃起長夜寂寂。

長風刮過,樓閣塌於一線。她藉著那樓傾之力,一躍三丈,彷彿可以手摘星辰。

所有的景物盡收眼底,莫言之目光淡掃下方,可以看見那如同巨獸的樓屋終於帶着滿身的烈焰,轟然倒地。

“咔咔咔咔—”

樓屋倒地,所有的房梁一樓一樓被摔斷,大地輕微的顫抖,灰塵揚滿空中,所有的景物靜止。

“砰——!!”

聲音巨大的波及四方,終於全數倒塌,與此同時鳳墨華將手中的黑色腰帶一放。一股碩大的衝擊力接連而來。

莫言之緊抓住鳳墨華的衣襟,這樓塌的力量猛烈,她們被直接振出後院三人高的牆后。

鳳墨華此刻忽然目光一暗,居然是猛的咳出一灘血,濺灑在莫言之的身上。

“等一下。”莫言之手一抬,牢牢地抓住鳳墨華的肩膀,兩人在空中瞬間換了一個姿勢。她們向著地面摔去,如果摔下去,由莫言之先墊底。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耳畔的青絲飄揚如同絨絮,她睜開眼睛看着自己面前閉上眼睛的人。

鈺錦公主,鳳墨華,鳳卿廖,容諳。浮生百年,面具三千,你倒底是誰?

莫言之此時身體向後倒去,她幾乎是平躺空中,而身上還壓着一個人。那人的蘭郁清香傳來,很是清淡,可是凝視着他絕世的容顏,又覺得這讓人心曠神怡的清香居然那般濃艷。

長成這樣妖嬈,是男是女隨意轉換,這三千張面具,他到底是要幹什麼。

鳳墨華感覺自己是在做着一個很亘古的夢,他的鼻間是一種花非花草非草的香氣,涼涼的淡淡的,懷中恍如抱着一縷清風一彎明月,那樣的感覺,很是美好。

無關**,無關一切,只有一份單純的美好,他身下的人。

亘古的夢裏。

月亮灑下清輝,草地遍野,風過草低,隱隱約約現出一條小澗,水光灧灧。

莫言之感到身後一陣劇痛,腦勺處的痛尤為明顯。不過還是能夠忍受,她降落在了一片草地上,旁邊的草地柔軟,長草無邊無際,她身上的人依舊昏迷,可是眉宇漸松可見是做了一個好夢。

“起來。”莫言之把鳳墨華往旁邊一推,然後用手支撐着身子起身,她的旁邊有一條很小約有四指寬的小澗流過,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一連的驚險讓她此刻心中寧靜。青草的香味是自然的幽麗,她半跪下,用手一掬小澗中的清流,清澈的水在手心微微蕩漾,澈如明鏡。她依稀能看見自己的模樣,頭亂糟糟的,臉上估計也是一塊黑一塊灰,身上雪白的寢衣滿是塵土木屑,被燒了很多。

剛才還笑鳳墨華狼狽,此刻自己不更是狼狽?莫言之忽然想笑,哭中作樂向來是她所喜愛的。她笑着,用手沾了些水,好好理了理頭。

畢竟女子都不喜歡自己失態。

月光在這百里草地上萬均清輝,遠處有一青樹,同院子裏邊一樣的青樹,樹冠繁盛,開滿了枝葉,簌簌聲響之中,青樹在這平曠的草地上顯得孤立而挺拔。

“咚——”忽然一個東西自青樹上扔了下來,咕碌一聲滾到了莫言之的身邊。

莫言之撿起來,現是一核桃,她抬眸朝着青樹的方向望去。

樹上坐着看戲良久的某人,廣袖如雲,白衣勝雪,氣質悠遠如同瓊枝玉桂,此時托着腮看着她,笑意盈盈,卻是目光有些清寒:“忙了那麼久,該是餓了,千萬別客氣。”

莫言之突然覺得手中的核桃瞬間變成燙手的山芋,真想直接扔了。青樹上的雲太子又丟了一個過去,這回莫言之直接接住。

太子善解人意地笑:“千萬不要因為被我看到你在外招風引蝶就惱羞,也千萬不要因為惱羞就對不起自己的肚子,吃,吃,千萬別客氣。”

莫言之拿着那兩個核桃,臉色當真是格外好看。好看至極,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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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座衣冠無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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