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青青子矜(二)
山腳下面的小鎮,說不上有多麼繁華,只能算是一個二流小地方。幾十年來,也沒怎麼出過一兩個人中龍鳳,久而久之,也就漸漸退出人們的眼中。人們偶爾談論起這四方八野的趣事,才會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那青籬書院所在的碧連山腳下,好像有那麼一個小鎮,挺平凡的小鎮。”
這是如今莫言之卻是被這不算繁華,挺平凡的小鎮給吸引了。
小鎮的街道上,也不乏一些攤位。有賣胭脂水粉的大嬸,三四十歲臉上還塗抹着自家的胭脂,想當個活招牌,誰知反倒成了砸招牌的。來往的小姐有意買點東西裝飾,一見那大嬸臉上五彩斑斕,頓時繞道而行。
不知笑煞了多少人。
莫言之笑着站在了大嬸攤位前,拿過一個胭脂奩,整體呈紅紫色,綉着各色的牡丹花。這胭脂奩分外喜慶,太過艷麗怕是會被嫌俗。
“這位阿嬸,這胭脂奩怎麼賣?”莫言之此時還是一襲烏衣,生得眉清目秀,笑起來眼睛彎彎,這讓大嬸看着甚是歡喜。
“小夥子,是要送給喜歡的姑娘吧,不是我說啊,小夥子你那姑娘還真是幸運,有你這樣一個情郎,人長得好看,又細心又識貨,一眼就看上我這最好的胭脂。”大嬸笑得花枝招展。
莫言之笑笑,阿嬸,你說了這大半天,最重要估計還是這最後一句話吧。她故作羞紅了臉,低下頭,說道:“阿嬸快別那麼誇我。我家那姑娘臉皮薄,向來都是不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露臉,所以無論是買衣服還是買飾買胭脂,都是我幫她買。”
大嬸聽了,越覺得眼前的小夥子特別可愛,這樣純摯這樣細膩,而且長得也俊悄。大嬸越看越可惜,嘖嘖,怎麼當初爹娘就把我早生了幾年呢……
“大嬸,”莫言之被這目光看着,紅了耳垂,低低喚了一句,“這個怎麼賣。”
“哦哦。”大嬸從惋嘆之中回過神來,頓時又是花枝招展地笑:“小夥子人挺好的,反正阿嬸也不愁這點銀子,你直接拿去吧。”
莫言之苦笑不得:“大嬸如果你是這樣做生意,指不定賠本賠成什麼樣子。”
大嬸板起臉,有些不高興了:“怎麼,你還巴望着給我錢啊。”
莫言之立刻巧笑嫣然:“哪裏的話。”
此時雲裔手裏拿着把早已腐朽的小劍,自街道另一邊的一家商店走出來。他遠遠就望見莫言之,低下頭用手好好的撫摸了一下劍柄,然後大步過去。
莫言之正欲與大嬸討論價格,她實在是不想白白收阿嬸一盒胭脂。誰知大嬸忽然眼神一亮,目光直接越過她,看着後邊:“啊,這位公子,您也是來為妻子買胭脂的。”
那表情那神態簡直比見到她親媽還要親,莫言之真的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得,這攤子遲早要被大嬸給玩虧本。
雲裔很是善意地對着大嬸一笑,華貴的白色錦衣襯得雲太子眉目艷麗,水紅色的唇勾起,緩緩道:“阿嬸想多了,我只是過來等人的。”
“等人?”大嬸一瞪眼,這才將目光從新看向一旁被她忽視的莫言之身上,老臉上頓時又是眉開眼笑,“小夥子,原來這位公子是你的兄弟啊,怎麼不早說。”
“他不是我兄弟,阿嬸你也不看看我們長得像嗎?”
“哪裏不像了,你看看這眼睛你看看這嘴巴。”
雲裔好心說道:“我不是長安的兄弟。”
大嬸愣了會兒,擠眉弄眼:“仔細看一下,還真一點也不像。”
“……”莫言之。
雲裔也就沒有再和那風韻猶存的老闆娘再做接觸,直接偏頭對莫言之笑道:“這胭脂可是買好了?”
莫言之不動聲色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吧。”
“去哪?”
“去一個男人都想去的地方,女人都口是心非說討厭的地方。”雲裔笑的長眉清貴。
莫言之心想,您概括的真真簡潔。
風月樓位於小鎮的中心地帶,如果說這默默無聞的小城鎮還有什麼東西拿得出手的話,那麼當真是非這風月樓不可了。
繞過鎮前溪,沿着波光粼粼的溪水一路下去,倒是看到了很多的世俗人情,有些小巷裏邊扎着小辮子吃着糖葫蘆,一邊哼着童謠一邊跳的小姑娘。也有溪邊上站在船頭的年輕人,用着麥穗管吹着小歌,給那對岸浣衣的年輕女子聽。
炊煙裊裊,這溪流盡頭是一片湖,從湖再繞一個彎,就能看到那雕樑畫棟,富麗堂皇的風月樓。此時一片晴天,萬里長空,這湖上面浮着一隻只白鷺,一叢叢蘆葦搖曳着,蕩漾着這兒風景獨好。
“我真後悔出來。”繞來繞去,從最開始的陳計包子鋪到現在的雲煌茶鋪,其間幾十里路程,她幾乎是咬着牙過來的。
“現在後悔有什麼辦法。”雲裔抓着莫言之的手,目光回頭一瞥看見她額上確實是出了一層細汗,也就漸漸停下了腳步,旁邊是一片蘆葦湖光,白鷺騰空。
遠方的山上好像有什麼鳥的身影掠過,驚起撲撲一陣響聲,翅膀折射出有着天光乍現,碧水青山,白鷺墨影,藍天白雲。她沉默了,然後越靜謐。
雲裔上前,用着袖子裏的腐朽小刀輕輕割下一截蘆葦,他回過頭,對着莫言之笑道:“我能用這東西吹出曲子來,你可相信?”
莫言之負手,搖頭:“不信。”
他捻着蘆管上的葉片,直接用嘴吹了起來,起先斷斷續續,然後忽然像是山水環繞之處突兀湧起一座紫金廣廈,這般拔地而起,直插雲宵。
悠蕩的蘆葦,碧水微瀾的湖面依稀可倒影出那白鷺的身影,潔白的羽毛浮過清波,遠出山林野間不知哪裏撲飛出一隻鳥兒,掠眸出,全是驚鴻照影來。
湖畔浣紗的姑娘們全部抬頭,手裏的動作也停住了,她們驚艷着看着不遠處。
那邊臨水而立,是一位白色錦衣的公子,公子前方是巍峨綿延的山巒,公子後方是隨風搖曳的蘆葦,翠水微漾,白鷺齊飛。
你且說說,這是何處的仙人。
“吹夠了沒?”莫言之在一旁說道,甚是不耐煩地蹙眉:“把那邊一群姑娘的魂都勾過來了,在吹別把那邊的一群少年身勾過來。”
雲裔放下蘆管,笑着看着她,廣袖飄揚,烏在身後飄揚,他目光清冽。
莫言之有意無意瞥那不遠處立在船頭的少年們一眼,笑:“趕緊走吧,把所有姑娘的魂都招沒了,就怕等會一群青年拿着刀和竿直接朝你扔過來。”
雲裔把蘆管放入衣袖之中,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好的。”
莫言之笑而不語。
風月樓裏頭一頭是天一頭是地。
高樓建造精妙,入門便是生香活色的各種美人站立一旁,美人們衣衫縹緲。何為縹緲,讓人如同霧裏看花便是縹緲。紅色的紗裙很長很長,長到后擺延長有三尺之寬。
這還是最為名貴的薄紗,這些玉人們走起路來,紗裙翩飛,如同紅雲涌動,又如同赤海翻滾。別是一番滋味。
其上二樓便是真正的風雪場所,那裏有不少風流的少年,有不少頹廢的青年。這裏無論何時何地,你似乎都能看到身姿縹緲的美人。
亂花漸欲迷人眼。美人如隔雲端,那紅色薄紗之下的玲瓏玉體註定只能是觀摩仰望,不可褻瀆。
“風月樓,好一個風月樓,我們走吧。”莫言之到了二樓盡頭之後,還是選擇了回頭。她已經聽到了樓上床木吱吱的聲音,以及女子嫵媚的嬌喘,男子有些的喘息。錦繡羅幔后,那上下起伏的**,真的是不知亂了多少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