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尹夜的過去（下）

等到小尹夜醒來時，未來的尹夜終於從混沌中解脫，在本體失去意識時他依然是個清醒的意識體，但眼前是一團漆黑，耳畔是一片死寂，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看不到，他受夠了這種感覺，哪怕自己什麼也做不了，跟着本體行動他至少能再看她一眼。

空氣中的血腥氣更加濃郁了，但陌生的氣味似乎消失了。小尹夜對孫晨的愧疚和愛意也終於戰勝了恐懼，他提起依然在發抖的雙腿向塔頂走去。

時間悄然流逝，此時已是傍晚，夕陽將最後的光輝慷慨地灑向大地，配合著空氣中的血腥氣和塔頂的慘烈狀況居然恰如其分地拼湊出了一副充滿了殘酷血色的藝術畫。

“尹夜？”是孫晨的聲音。

尹夜的耳朵第一時間認出了聲音的主人，焦急得望向聲音的方向，眼睛卻認不出來。此時的孫晨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幾處完好的皮膚，更別提衣服了。她的傷口密密麻麻，滲出的鮮血也不知道流出又幹了幾層，一股腦層疊起來，成了它們的主人的新的衣裝。她傷的是如此重，尋常人早就死了，可此刻的她是塔樓頂唯二站着的人，原來是一柄軍刀刺穿了她的身體和塔樓的土牆，把她釘在了紅磚上。

看着這樣的孫晨，尹夜說不出話。腿不自覺的卸力，他就這麼跪在了孫晨面前。

“站...站起來。”孫晨的眼睛睜的更大，大得尹夜能從其中看到那個跪在地上的懦弱的自己。“沒事的，我不怪你...你活着就好，能和粲楚哥死在一起，我覺得很好。”

孫晨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拼盡了她的最後一絲生命力，那模樣更讓尹夜心碎。尹夜的頭顱錘的更低，眼淚肆意流出眼眶，雙手在地上亂拍，塵土混合著乾涸的血塊級淚水，成了一團泥漿，染在尹夜身上，讓他看起來也受了很重的傷，這樣他才敢開口，他說，“都怪我，都怪我阿晨。對不起阿晨..我以為你聽見我的叫聲就不會上來了..我不逃跑，不暈倒的話就不會是這樣了。”

孫晨費力的牽動嘴角，看得出她想擠出一個微笑，但因為傷勢和滿臉的血污只做出一個看起來怪異而可怖的表情，“你是不以為..我要這樣說。”

“啊？”尹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孫晨的話連着她的上一句話，愣在了原地。

孫晨的眼神變得兇狠，嘴角也再沒有一絲弧度，她的聲音也陡然變大，她用盡自己最後的生命對尹夜吼道，“不！我恨你，我恨你軟弱!我恨你膽小！我恨你無能！我就是要說，你欠我的，你欠我們的。帶着我的恨活下去吧尹夜，我要你永遠都忘不了今天，忘不了我。最後，我從來都沒有..”

啪——

孫晨的生命之線終於沒能承受住她這彌留之際的任性，斷掉了。尹夜衝上去抱緊她，搖晃着她，想讓她醒醒，也不知道是想問問她沒說完的話是什麼，還是無法面對自己選擇的結局。

“英雄市邊陲哨塔之戰。我分隊繞過英雄市正門實施突襲，面對反抗軍精銳的激烈反抗，臨危不懼，不僅成功突破目標，長驅直入進入敵軍腹地，還擊斃敵軍精銳兩人，超額達成了戰略目的，為英雄市解放，立下了汗馬功勞。”

————夜之城和王國雇傭清叛聯軍第104特殊行動小隊軍功陳述

直到第二天清晨被閣樓的冷風驚醒，尹夜才發覺自己依然沒有從這個噩夢裏醒來，睜開雙眼映入他眼帘的場景依舊是四處都是乾涸血跡和屍體的閣樓頂。孫晨依然直挺挺得屹立在那裏，猶如一尊雕像。尹夜再次下意識得開口，卻聽見自己的聲音真的從這個身體傳了出來，“我沒辦法救你，阿晨，但我不會再軟弱，不會再膽小，也不會再無能！”

尹夜被這種情況嚇了一跳，但還沒來得及驚詫，面前已經死去一夜的孫晨也突然張口說了話。“我知道，尹夜。我一直在看着你。”

尹夜用了三秒鐘從大腦宕機的狀態恢復，等回過神后什麼閣樓，什麼孫晨都已不在，陪着他的只有他自己親自在破屋裏安置的椅子和床鋪而已。似乎這通大夢終於是醒了，尹夜使勁搖了搖頭望向天空，此時天空的顏色已不似夜裏時那麼深，大漠地平線的盡頭也漏出了一絲曙光。

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