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帶三娃後娘12
白霜就那樣躺在地上,太陽晒乾空氣,照在兩人身上的溫度都是乾燥的,她揉了揉太陽穴,又伸直手臂,瞥見了自己那雙粗糙的手。
陽光有些強烈,留下傷疤的地方被曬得發燙,隱隱作痛。
“不許哭。”白霜說。
嗓音低啞,像是男人的聲音,嘈雜難聽。家俊被嚇了一跳,眼淚卡在眼角上,半掉不掉,看着怪滑稽的。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白霜居然還能說話。
可是明明那段時間白霜一直都沒有開口,甚至被打被踢都沒哼過一句,目光不悲不喜,總讓他覺得白霜什麼都不在乎。
事實上不是的。
他知道白霜在乎很多東西,但是那些東西似乎不存在。
家俊把最後一小口饃饃塞進嘴裏,眼淚擦掉,“我以為你不會說話了。”
白霜沒搭理他,她從來都沒說過自己不會說話,把口袋裏的錢都清點了一遍才放下心來,走之前,白霜把家裏都搜索了一遍,連那兩位身上都沒放過。
錢倒是夠,不怕了。
只是去哪裏還不知道。
這才剛走到離鎮子不遠的地方,還得走,而且還要避開人群。
村子裏的人太多了,白霜一個人根本對付不過來,只能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她將準備好的布給自己和家俊裹好臉,帶着他一路往大道上走,累了就休息,隨處找陰涼的位置。
白霜沒睡好,她知道後面有人追,她睡不着。
家俊倒是心大,靠在稍微柔軟的草地上就睡著了,側臉還有些肉,帶着圓潤的弧度。
白霜用力捏住,“有人追上來了,快起來。”
家俊聽了這話,一個激靈就彈了起來,小包袱一背,就要往外跑,白霜坐在原地沒動,笑得直不起身子。
家俊一臉鬱悶的坐回了白霜身邊,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眼圈悶得紅紅的,“不許逗我。”
此刻不過才下午三點,離日頭最大時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的確應該趕路了,白霜在這樣躲藏的日子裏確認了要趕往的方向。
她想南下。
往繁華的城市走,去海市,想看十里洋場的夜夜笙歌、載歌載舞的場景。
看看繁華到極致的海市多麼美麗奢靡。
她喜歡。
等兩人排在火車站前買票時,白霜的心才算是落到了實處,她身子放鬆下來,拉着家俊,站在一群灰頭土臉的人群中等待着隊伍排到她們。
買完票,白霜牽着家俊去檢票口,兩人正要進站,白霜瞥見了人群中東張西望的那群人,手上拿着棍子,腰間還別著一把鋥亮的刀。
白霜提了一下面罩,拉着家俊進了站,直到聽見身後一群人的叫喊:“我看見她了!抓住她,在三號台!”
白霜上了火車,拉着家俊在狹窄的火車廂里奔跑,人群摩肩擦踵,白霜努力從縫隙中擠過。
面巾並不結實,很快就掉了下來,被毀掉的容貌展露在眾人面前,白霜只覺得那一塊像是太陽一般,滾燙炙熱。
幾乎掉下來燙傷她的心臟。
她下意識的低下頭,護住家俊往前跑,全程沉默不語。
前面的人看見一個毀了容的女人抱着一個孩子往前跑,下意識的往旁邊躲,為兩人讓路,白霜跑起來更容易了些。
但也為追趕白霜的人提供了便利,那群人跑得比白霜更快,力氣比白霜更大,直到一個壯年男人撲了上來壓倒了白霜。
白霜隨着那股力量往地下倒去,卻也在那一瞬用力將家俊往前推。
身子重重摔在地面,臉在火車廂上擦過,腦子像是被人用巨物捶過,白霜嘴角滲出鮮血,長發凌亂。
因為奔跑流下的汗珠將頭髮粘連。
她沒力氣了。
白霜被來人反鎖住手臂,她沒有再掙扎,絕望順着眼縫往下流。.
直到聽見那道聲音。
“這是在做什麼?知道我光吃點心不香,要給我找場戲看?”坐在餐車包間的女人眸光冷淡,落在前面幾人身上。
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前面的黑衣保鏢立刻上前,將幾人制服。
那位撲倒白霜的男人磕磕碰碰的解釋,話語裏摻雜着鄉音,“太太這是我家裏的女人,沒看管好帶着孩子跑出來了,我這不是把兩人帶回去嗎?不小心驚擾了太太是我們的錯。”
“我現在就把她帶回去教訓她。”男人說著就要站起來揪住白霜離開,卻又被黑衣保鏢按住,跪了下去。
家俊大聲反駁:“不是的!不是的!我們不認識他,救救我們!”
白霜沒說話。
家俊着急了一直辯解,寂靜的車廂被家俊的聲音填滿,那位太太用戴滿鑽戒和扳指的手輕輕揉了幾下太陽穴。
“把他們扔下去這種事情還需要我教你們?”
黑衣保鏢揪着幾人起身,將他們帶離車廂,白霜被人從地面拉起,她垂着眼,任由那群人拖着她離開。
最後掀開眼與女人對視上。
卻在看到女人長相的那一刻,睫毛顫抖得厲害,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
那個現實中已經死了十年,從不肯在她睡夢中出現的女人,此刻一身月白色旗袍端坐在靠椅上,紅唇艷麗,眉如遠黛,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陌生人。
餐車包間的門緩緩合上。
白霜忽地笑了,眼淚無聲往下流,流過凹凸不平的傷疤,又稀釋了嘴角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