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你
元木楮第一次見到趙一涼,是在公交站台上。
說不上狗血,卻足夠令她印象深刻。
19歲的年紀,微顯凌亂的短髮擋住她漂亮的雙眼,學生打扮,背着一個雙肩包,沒在聽歌沒在玩手機,就這麼雙手插兜站着,在靠近站牌的地方面無表情地發獃。
一陣蹬蹬蹬的高跟鞋響聲極速靠近,一雙黑色亮面細高跟停在了她面前。
距離不過一步,她皺眉抬眼。
還未來得及看清眼前這個女人是何方神聖,迎面的掌風呼嘯,不好的預感撲面而來。
等她左臉火辣辣地伴隨着耳鳴疼起來,她才不敢置信地定神去細看眼前這個給了她一耳光的女人。
粉面紅唇,中分長發隨風而揚,身上的亮片黑裙設計獨特,更添嫵媚動人……忽略神情,倒是個美人。
還沒開口問緣由,對方豆大的淚珠就撲爍而下,順帶開口問罪。
“別以為你年紀小就覺着能贏!你年紀小有個屁用?他不過是野花吃膩了找你換換口味,你算什麼東西?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不好好讀書上學偏要做這等下三濫的事!你缺錢還是缺男人只管給姐姐說!看着人模狗樣的好好的學生你不當非要做小三兒才上癮?別給臉不要臉!”
呼啦啦一通說,那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蛋惹得站台邊的人紛紛側目,異樣的目光一時間紛紛落在元木楮身上。
她看這女人還要接著說,也不惱,揣兜里的手動也沒動,就這麼紅着左邊臉看過去。
乾音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淡定,一副冷淡又帶了審視的目光直盯着自己,不知怎麼地她微微有點發怵……和聽到的消息不一樣啊?
不是說囂張跋扈得要命,這幾日已經和那混蛋的姐姐玩得要好得不行了么?還陪着一塊出席趙家公司的年會,出盡風頭……可是眼前這個滿臉冷淡,從始至終都不發一言的女孩,這怎麼也和聽來的消息……對不上號啊。
再看這個人整個的衣着狀態,完全就是個學生小丫頭,成不成年還說不好,趙一涼喜歡的會是這種?乾音一時間有些懵。
她懵了才一秒不到,手腕突然被人猛地一扯,頓時站立不穩往旁邊踉蹌了幾步,還沒等她站直,熟悉的聲音帶着些許怒氣就這麼鑽進了耳朵。
“乾音你是不是有病?整日聽風就是雨的瞎鬧騰什麼?再說我的事關你什麼事?你犯得着這麼著急忙慌地動手嗎?”
趙一涼真是服了。
這會兒那邊尾隨而來的發小也追了上來,氣都沒喘勻呢就一把推開了趙一涼,小心查看乾音的手腕有沒有被方才那一拽傷到。
有人給自己吹着手腕,乾音心裏那股委屈頓時就呼啦啦傾瀉出來,眼淚珠子更是沒停的掉:“趙一涼欺負我……”
“好好好咱們不理他。”發小立馬幫腔。
站台邊的人都一臉錯愕,不敢置信今日能看一出這麼奇特的好戲。
趙一涼頓時踢了這小子一腳:“侯易你眼瞎還是心盲啊?誰欺負誰?是她惹事啊!”
乾音氣不過了,剛才回來的幾分理智瞬間衝散,頓時就甩開侯易的手上前一步怒視趙一涼:“我惹什麼事了!你敢說她不是你的新相好?你剛才在車裏就直勾勾地看人家笑!從小到大我從沒見過你那樣!不是她是誰?我還能冤枉了她?趙一涼你才當我瞎!”
侯易趕緊打圓場。
趙一涼微微一愣。
方才被侯易這死小子脅迫着開車去接剛回國的乾音,人是接着了,一路上旁敲側擊鬧騰得不行,正心煩着呢,前頭又有些堵車,他四處看看吧,正巧看到站台這兒有抹特別的身影。
怎麼說呢,第一眼看到這般清秀的少年,他還是挺賞心悅目的,學生模樣多少勾起了他讀書時候的回憶,再加上這少年雙手插兜,神情淡漠的樣子,靜靜看着,越發覺着這渾身的氣勢怎麼這麼勾人,再想想,突然就想起了什麼。
這不,等他細細看一看,又細細看一看,才發覺這果然特么真的是個女的。
愣怔了一下,當下便覺胸口一鈍,笑了起來。
這不,剛巧被乾音瞧見,再由她那腦袋瓜子一轉,不分青紅皂白地就下車突突跑過去,等她那一巴掌打下去……說實話他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想廢了乾音那隻手。回過神來都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了,這才慢了一步沒趕上。
侯易這會兒瞥了一眼那邊一直不說話的另一個當事人,心道這丫頭還真看不出是個丫頭。不過方才趙一涼那一眼他也是看得真真的,作為他的發小來揣摩這小子的心態,這丫頭興許還真能對趙一涼這個變態的胃口。
“你就這麼寵着她吧!”趙一涼不打算和乾音掰扯,況且她都大庭廣眾的撒潑了,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也掰扯不清,索性給了侯易一個眼神,讓他趕緊把乾音弄上車。
可乾音也不是吃素的,人她都打了面子都丟出去了,怎麼還能不問出個結果,這可不是她的風格!頓時就甩了侯易一個凌厲的眼神,後者立馬雙手舉起服服帖帖表示一切都聽姑奶奶的。
“趙一涼!從小到大你都沒正兒八經地交過女朋友,我一直還心存希望,以為只要努力,多少能入你心,哪怕一點點!我火急火燎丟下深造機會從國外跑回來,不是要逼你喜歡我,而是我不想再忍了!今兒個我就問你一句,這一個你是不是就認定了!認定了我立馬回家跟我爸說解除婚約!反正從小到大你都從來沒有承認過!”乾音頗有破罐破摔的氣勢,摻雜了真心的問話讓她的聲線都抖了起來。
侯易在一旁皺眉,欲言又止。
乾音這回哭得真是認了真了,侯易本想一如既往出面攪稀泥,但想想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出,不如咬咬牙就讓他們鬧吧,鬧得徹底才能各自解脫啊!
侯易索性也不說話了,看了一眼那邊那個入定許久的小丫頭,也在一旁學她幾分,當尊木頭。
“那本就是兩家老人曾經的一句戲言,都什麼世道了您還來封建社會那一套,我可受不了,”趙一涼怎會不知道侯易的心思,加上他也確實煩,雖說場地不理想,但是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為了自己也為了這一個個的痴情種,那就索性說明白吧,“我從來都只把你看成是鄰居家的一個小妹妹,自認為一舉一動沒讓人誤會分毫,我心裏沒有你,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乾音,你死心吧。”
“啪——!”
趙一涼想過可能會有一巴掌等着他,但沒想過這一巴掌會是出自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少女。
不光是他,一旁的乾音和侯易都被元木楮這一巴掌徹底鎮住了。
他們和趙一涼做了二十幾年發小,從來沒看過他被人打,先別說他身手有多厲害,從來只有他打人的份兒沒有被人打的份兒,就說他這張傾國傾城的臉,就從來沒有女的敢對他橫。尤其是趙一涼這個人最恨被人碰到臉,摸都不行更別說打……這丫頭今日可是捅破了天了。
乾音侯易少見地雙雙呆了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地看着元木楮。
“我不打女的,事情因你而起,這一巴掌還給你,沒有冤枉你吧。”元木楮壓根兒就不需要趙一涼回答,說完收回手就看向乾音。
“這位姐姐,往後下手之前能稍微理智點看看人認認臉嗎?打錯了人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你看看我,再看看他,先別說差着輩分,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吧?”元木楮話里指的是誰,別說乾音侯易,圍觀的一大撥群眾早已將視線投到了趙一涼身上,聽得那是明明白白。
元木楮倒是不管,只顧將她要說的說完。
“作為莫名挨了巴掌的路人問你一句,能看清周圍有多少人了嗎?公眾場所剖析真心,這位先生當真值得你如此豁出去?你的自尊心呢?”
元木楮聲音不大,但在場的外圍吃瓜群眾也都聽了個門兒清,這敢情是冤枉了人家學生啊,再看這學生一字一句一套一套的,此刻都紛紛朝她友善又敬佩地笑着點頭。
說完,同樣也不需要乾音回答,元木楮轉過臉看向趙一涼,舉起方才給了他一巴掌的右手,朝他比了個中指:“二十多年都沒把這個事跟人姑娘講明白,你也是活該。”接着轉過身,繞過公交車站台,乾乾脆脆地走了。
侯易踮起腳越過圍觀路人的腦袋看向那抹越走越遠的身影,心裏實打實地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氣概,等長大了會是個人物啊!
這麼一想,侯易難免就想替這丫頭說兩句好話了。
“老涼,這丫頭勇氣可嘉,罪不至死你就饒過……”
話沒說完,扭頭一看趙一涼,侯易心道得了,這下是不用擔心那小丫頭被揍了——該擔心她就要被這變態纏上了。
乾音看看那道已經走遠的背影,又看看愣怔了的趙一涼,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趙一涼的眼睛裏,此刻隱忍跳動的是她從未見過的光彩。
乾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抬手抹了一把眼,一甩長發一言不發朝反方向走了。
侯易自然不能這麼放任她一個人走,往趙一涼肩上一拍:“晚上老地方聚啊,我跟着乾音先走——”也不管他聽沒聽見,一溜煙追上乾音跑了。
周圍的圍觀群眾熱鬧看得心滿意足漸漸散開,餘下等公交的時不時看向他又與同行的夥伴竊竊私語,但這絲毫沒影響趙一涼注視元木楮的堅定視線。
等那抹清淡的身影看不見了,他這才回神走回車裏。
左臉火辣辣地疼,他伸手去輕碰了一下,發疼又發麻。
想到元木楮這會兒也與他一般頂着發紅的左臉,她會暗自懊惱,還是依舊不咸不淡?
想到這個,趙一涼漸漸彎了眉眼,笑了。
奇妙的緣分啊。
他突然想追上去看看她此刻的表情。
繞了幾個圈兒,元木楮才在就近的另一個公交車站台站住了,她仔細看了一遍站牌上的各路公交車途徑地點,確認這裏也有車能回到家。
習慣性地又插兜杵在一邊,她有些出神。
左臉的痛意還在,但耳鳴已經消失,還算不錯。
想想自己也還是第一次被人打臉,雖說打小打架也挨過不少人家的揍,但被打臉還是第一次。
想想那個叫乾音的女人,長得漂亮,哭起來也會讓人覺得有些可憐……
元木楮搖搖頭。
反正這巴掌她也還了,也不算白白吃虧。
這麼想想心裏就舒坦了。
可是這麼一想,方才被她打了一巴掌的那人,會不會也覺得他自己吃虧委屈了呢?
但是再一想,這事她又沒錯,憑什麼她就要平白無故挨人打?錯在那個叫趙一涼的,打他不是應該的嗎?何況她也手下留情了,並沒有使出全力啊。
公交來了,她收拾心思坐了上去,半個小時后,在熟悉的站台下了車。
到了這裏,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景色,她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許是因為家就在附近,元木楮放鬆了警惕,沒發現身後跟來一輛熟悉的車子。
眼看前頭那女孩一轉彎拐進了旁邊的小街道,道路太窄,趙一涼看了看侯易這車兩邊的外車鏡,嘆了口氣。
還得仰仗這小子安撫好乾音,刮花他的車怕是要雪上加霜。
他得先去停個車。
這邊元木楮腳步依舊輕快,依舊沒有察覺。
然而沒等她走出兩百米,五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混混就從前後左右圍住了她。
“元木楮,許久不見啊,手頭寬鬆的話,給哥哥們勻點兒花花?”為首正面對她說話的小混混正沖她笑得欠揍。
“我今天不想和你打,讓開。”元木楮看了他一眼,說道。
許是音調比往日柔了些,小混混盯着她仔細看了看,突然臉上現了驚喜:“哎呀呀,這是被誰打了?你也有今天啊元木楮——”
但笑聲還沒傳多遠,小混混又突然一臉憤怒:“不對!哪個王八蛋打的你?不知道你只能讓我欺負嗎!”
“狗子,”元木楮有些無奈嘆了口氣,“從小你就打不過我,誰欺負誰?我今天不想打架,你們自個兒找地玩去。”
枸辭哪裏肯,他不依不饒,攔着元木楮不讓走:“從小到大你一贏就跑,今天你要是不應戰,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我說過總有一日我一定要把你打趴下!”
“讓開。”元木楮看了他一眼。
枸辭周圍的幾個小混混有些猶豫了,畢竟都是從小認識打架打大的,元木楮的脾氣他們也了解幾分,這會兒這語氣一聽就不對,但怎奈自家大哥偏生沒有眼力見兒,這會兒就死活被激起了好鬥心。
這下不打是走不了了。
果然。
沒等兩秒,枸辭已經朝元木楮撲了過來。
周圍的幾個混混心裏暗嘆一聲狗子哥保重,便像從前一樣——束手圍觀。
老實說,他們心裏對元木楮那也很是敬重喜歡的,自家狗子大哥雖然是這個彆扭樣,但也從來沒有對元木楮下過狠手,他們兄弟幾個心裏那是明白得很。
這不,隔三差五找地方堵元木楮,不過就是笨拙地想見見人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