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日之後,接你成親
離國邊陲,齊鎮。
“我說蘇獵戶,你可真是好福氣!”
媒婆滿臉胭脂,一邊高聲叫嚷,一邊毫不客氣地往破落小院裏唯一完好的木椅上一坐。
單薄破舊的木椅不堪重負,咯吱一聲,響得令人牙酸。
她捏着大紅帕子繼續:“這秦公子乃是縣太爺的侄子,前幾日剛從京城來,那可真叫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別說方圓十里,就是百里都找不到這麼好的金龜婿!”
“是,是……”蘇耕搓着手,猶猶豫豫地看着大女兒蘇若琅,“琅兒……要不你就嫁了吧?”
蘇若琅不語,望向門口那道頎長的身影。
少年身上的雲紋青衫做工精細,青衫下的身形略顯清瘦,帶着些許讀書人的斯文。
一雙手卻在虎口處卻略有薄繭,那絕非伏案讀書、寫詩作畫能磨出的痕迹。
她復又抬眸,望向少年的臉。
門檐落下一片淺淺陰影,恰襯着他線條明晰的五官,薄唇,薄面,冷如初冬霜雪,偏生了一雙微微上翹的多情目。
“喲,”繼母陳氏酸溜溜地開了嗓,“人家這麼大的手筆,她嫁過去還能受委屈不成?也不知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能嫁給這位、這位……”
陳氏突然一哽。
她滿心只惦記着聘禮中那黃燦燦、白花花的金銀,又哪顧得上問這突然上門提親的少年叫什麼名?
“秦墨卿。”一道低沉的嗓音從門檐下傳來。
語氣清冷,仿若五月天山雪,無花只剩寒。
他看似接話陳氏,一雙鳳眼卻只移向蘇若琅。
“秦墨卿……”蘇若琅重複了一遍。
三日前她救那老夫人時,只聽老夫人不住地喊他阿卿,直到今日才知他完整的姓名。
四目相對,蘇若琅率先開口:“你外祖母身體如何了?”
“已無大礙,不勞記掛。”秦墨卿惜字如金。
外祖母?
一旁的陳氏連忙支起耳朵。
蘇若琅淡淡瞥了陳氏一眼:“秦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總歸是自己即將過門的妻子,秦墨卿並未拒絕。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堂屋。
媒婆在後頭瞧着,笑得跟朵雞冠花似的:“真是檀郎謝女、才子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瞧瞧,這還沒成親呢,就已有了悄悄話要說……”
陳氏聽得后槽牙一陣癢。
她那親生女兒貌美機靈,求親的人只差沒踏破門檻,偏偏被蘇若琅這麼個傻子壓過了風頭!
誰能想到這傻子痴痴獃呆十幾年,腦子突然一開竅,就撞上了這樣的好運?
縣令老爺的侄子親自上門求娶,簡直是天大的狗屎運!
這頭,堂屋裏。
蘇若琅手支在桌上,給秦墨卿倒了杯茶水:“你竟真來提親了?”
秦墨卿面色清絕:“我非黃口小兒,豈能言而無信。”
臉上雖無表情,但周身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足以說明說明他對這樁婚事並無熱忱。.
有那麼一瞬,蘇若琅忽覺自己有點像強搶良家女子的紈絝。
“你不後悔?”她挑眉又問。
後悔自是不會,秦墨卿從不打算食言,他只是狐疑。
眼前的蘇若琅身着一襲素裙,眉目清淺,然周身不見半點尋常女子慣有的恭順,便憑空多出了那麼幾分坦蕩。
三日前,祖母心梗突發,被這女子救起,卻沒想到痴病也犯了,硬拉着蘇若琅,將她認錯成早已失蹤十年的阿筠,要她與她的孫子結親。
她竟提出要一百兩銀子,便可應下這樁婚事。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
京城的名門貴女大多心思密如針,唯獨她,目的動機竟絲毫不加遮掩。
難道真只是為了一張輕飄飄的銀票?
默了片刻,秦墨卿壓下心頭的疑慮,沉聲開口:“事已至此,不必多言。七日之後,本……我來接你成親。”
蘇若琅無所謂地應了一聲:“那何時和離?”
語氣始終平淡,彷彿談論的是不過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一月為期。”秦墨卿言簡意賅。
蘇若琅點了點頭。
也好,省得夜長夢多。
蘇若琅之所以應下這門婚事,是有自己的思量。
只因這蘇家……並不像看上去那樣簡單。
幾天前,她才剛從這軀殼裏醒來。
上一秒還是轟轟烈烈的爆破場景,隊友聲嘶力竭的呼喊仍在耳旁。
下一秒就她來到了這個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地方,從精英小隊成員兼醫療小組組長蘇若男,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蘇若琅。
略一把脈,她便發現這具軀殼堪稱千瘡百孔。
瘦得只剩一張皮不說,全身上下全是繼母陳氏毆打出的傷,且還中了一種奇毒。
中毒之深,恐怕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這毒能影響心智,也難怪原主打小就痴痴傻傻。
這樣的一個人,能順順噹噹活到如今已實屬不易,若再不解毒,不出半月就會一命歸西……
可還沒等毒發,原主就在去山林撿柴時,被身份不明的人活活掐死。
殺人者當真殺心似箭,就連區區半個月都等不得!
更慘的是,蘇若琅穿越之後,遍尋記憶也無法確定究竟是誰下的狠手。
兇手在暗,自己在明,這日子實在算不上舒坦。
正好有個機會,能把自己摘出去,又能白得一百兩銀子,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再細查原主死因也不遲……
思緒迴轉。
她看向自己名義上的未來夫君,見他青衫不掩矜貴,內心也有點狐疑。
這種一看就是金尊玉貴才能養出來的男子,真的就只是一個邊陲縣官的侄子?
但是與不是,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最多一月,她與他便再無瓜葛。
談妥了和離的日期,蘇若琅與秦墨卿走出堂屋。
外頭的媒婆,見狀連忙遞過婚書:“蘇姑娘,秦公子早已簽了婚書,就只差你了……”
大紅的婚書一尺長、半尺寬,蠅頭小篆寫得規規整整,上面已蓋有官府的大印。
蘇若琅接過媒婆殷切遞來的墨筆,寫下姓名,照着紅印泥按了手印。
媒婆當即歡天喜地:“大喜大喜啊!祝二位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蘇若琅:“……”
偕老就不必了,她先爭取能活到白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