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若非喜歡
君宸軒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都沒再出聲。
過了好一陣,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搖頭輕笑着,推門而進,隨即笑容僵在臉上。
常春在他身後,一看到滿室的空寂,心中一片冰涼。
人,去哪裏了?
桌上放置了一張紙,‘君請保重’廖廖四個字,沒有交待去向,也沒有什麼客套的話語。
如此輕飄飄的離去,一如她來時生命垂危時的輕淺,只留下這短短四個字的痕迹。
常春膽寒的望着面前的太子殿下,生怕他一生氣,又不知有多少人會遭殃。
可是下一刻,她竟見到那俊美的臉上,突然浮起淡淡微笑。不似往日那般輕佻隨意,那笑容帶着淡淡自嘲。
常春小心翼翼喚道:“殿下,姑娘她……”
“她走了。”
皇宮禁衛森嚴,豈是說走就能走的?
常春深知有些事情不該問,便閉了口。
君宸軒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手中的紙已經被他捏成一團,他望着空寂的寢殿,胸膛處像是鈍刀慢割的疼。
能從皇宮悄然帶走一個人的,樓依依認識的人當中,能讓她心甘情願離開的,怕也只有那一個吧!
風華!
………
清風城,距皇城不過千里地。這裏地處繁華,交通便捷,是各種東西交易的樞扭地帶。
此時正是清晨,清露依稀,殘月朝陽相交輝映。整個清風城,卻已經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
兩抹灰色身影正緩緩走進此城最富名氣的客棧‘清風閣’。
“客官,裏邊兒請,請問二位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店裏小二哥早已經練成人精,只一眼便看出眼前這兩個身披斗篷,大半容顏不得見的人不凡,很是熱絡的上前詢問着。
“兩間上房。”一道淡漠的聲音自前面那人傳出,頓了頓,又加了句:“準備些熱水送到房間。”
不理會店小二討好的笑臉,兩人逕自上樓。店小二怔了片刻才回過神,急忙跑到兩人前邊:“小的帶二位去房間,熱水馬上為二位準備,請稍歇片刻。”
店小二偷偷打量着兩人,雖不見長相,但從身形上不難看出,此二人是一男一女,身材均是修長,尤其是那身後女子,寬大的斗篷也難掩其清瘦。
“咳……”突然一聲悶咳聲自斗篷下響起,店小二清楚的看見,那削尖的下巴處淌下一絲猩紅血液。
“啊……”他險些驚叫出聲,卻被那突然顯露出來的一雙眼睛瞪了回去。
那蒼白如紙的容顏,赫然是幾天前從皇宮裏出來的樓依依。
她不着痕迹的擦去唇邊血跡,從袖口掏出一綻銀子,遞給店小二時扯出一抹淺笑:“麻煩小哥了。”
店小二望着那一綻銀子,眼光頓時變得晶亮,一邊接過一邊疊聲說著:“不麻煩不麻煩,只要您二位住的舒服就行。”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房間,樓依依當先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口腔里的血腥味淡了不少,臉色卻更加白了幾分。
她目光複雜的看了風華半晌,道:“照這種度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樓蘭城。風華,不如我把神脈石給你……”
“轟!”
一聲巨響,樓依依面前的桌子頓時四分五裂!
風華倏然轉身,一向淡漠似霜雪的容顏上,此時卻盛着一雙悲怒交加的眼睛。
到現在,她這是還想逃避嗎?
樓依依神色一僵,根本沒有料到一向清冷的風華,居然會有如此失控到砸傢具的地步,真不知道這是她的榮幸還是倒霉。
一股更大的怒火頓時充溢在胸口。
她握緊手中茶杯,冷睇着風華:“風華,你有什麼不痛快就說出來,不要給老子裝逼,這一路上跟你說話你也不搭理,你真當我沒脾氣了是不是?”
“哼!我就是那安南君的女兒,這是事實我從不否認。如果憑這點你就要給我擺這張臭臉的話,那你趁早滾出我視線!”
‘哐當’一聲,窗戶被風吹開,有風灌了進來。拂起風華那一頭瀑布似的銀,衣袂裂裂作響。即使溫熱的陽光也暖不了一室清冷。
“到如今,你還沒有一絲懺悔之心么?”
樓依依沉默冷笑:懺悔?她有,可是光懺悔有用嗎?光懺悔就能讓時光倒退讓那些事情從未生嗎?
風華的聲音與周遭的空氣一樣冰涼:“對於樓蘭城生的事情,你當真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如果你相信我,我還需要解釋什麼嗎?”
“……你不該殺死凌昊然。”
“……”
“你讓我很失望。”他嘆息般說道。
“……”
“等到了樓蘭,你將神脈石交出來。向大祭祀道個歉,我不會任他們傷害你。”
“……”
風華緩緩來到她面前,冷聲道:“說話!”
“你要我說什麼?說老子喜歡你所以才大腦抽風跟你跑去樓蘭城?害得小九受傷還要被迫去找那勞什子神脈石?我說殺死凌昊然的並不是我你相信嗎?風華,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說我可以找到神脈石,你還會在意我的生死嗎?在你心裏,只有樓蘭的安危嗎?”
風華眼底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面對樓依依的質問,他無話可說。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對於樓依依是何種情感。是因為對曾經的‘她’的虧欠,抑或是將她捲入這場紛爭中,心底對她的歉疚?
樓依依抬眼,毫不意外的看到風華依然是那一身清越光華,白玉容顏上,那總是清冷到無情的眸子,此時,暗流涌動。
只是她不懂那看向她的眼中包含的是什麼,於是猝然一笑,露出幾分無賴幾分不屑幾分自嘲,那種天生的倔傲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不就是一條命么,我賠給他們就是了。我從來都沒打算逃避。你千里迢迢跑來,如果只是想教訓我的話就算了吧,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別人插手。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出去吧。”
風華垂眸,忽略心底那陣痛:“稍後我去給你買些葯回來,你在這裏好好休息。明早我們再趕路。”
走出房間時,他身形微頓,回頭望着那僵直倔強的背脊,眼中透着無奈:“若非喜歡你,我又怎會在意你的生死。”
門輕輕關上,隔絕了所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