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個女人
“我只是覺得一個做好自殺準備的人,為什麼要給自己發一個無法簽收的快遞,而且這快遞還這麼奇怪。你說什麼人的畫,會讓岳童來落款呢?我總覺得這中間沒那麼簡單。”
“你不會是懷疑岳童的死吧,已經報過警了,警方鑒定她是自殺,最重要的,那封遺書你怎麼解釋,筆跡鑒定也做了,說實話其實你應該最明白那封遺書一定是真的吧。”
確實沒有人比肖城更能確定遺書就是岳童寫的,她的筆跡,她所說的那些事,她所在意的,以及那字字句句,語氣口吻,肖城不敢去回想,那封遺書自打從警局出來還給他,他就再也沒敢打開過。
“可就很奇怪啊?如果這幅畫作者另有其人,她在死前匆忙的運走,也許岳童的自殺沒有她寫的那麼單純,我總覺得她的死肯定還有別的我不知道的事。也許她的自殺是被逼的呢,不得不死?”
唐勝嘆着氣,想安慰他,想說他是傷心過度變得多疑,可看到那又亮起來的眼睛,唐勝咽下了後面的話。
唐勝之前覺得岳童既然死了一了百了,在肖城生命中清除了,也不是件壞事,唐勝一向不喜歡岳童這個人,性子冷不近人情又帶着份高傲,為人也相當自私。
其實是唐勝先認識的岳童,第一次遇到,就見證了岳童的手腕。那天系裏競爭保送名額,和岳童同期有競爭力的女孩被鎖到了教室,她有哮喘,差一點就死在那,後來都說是保潔沒看到裏面的人,實際那天,是岳童將人鎖進去的。
唐勝親眼看見,只他一向不喜歡管別人閑事,但後來又親眼見到岳童假裝關心的帶着校領導找過來,甚至主動提出重新競爭演講,那表演的真是精湛。
他突然對這女孩感興趣了,事後找到岳童,其實並非想威脅,只想看看岳童知道自己的行徑暴露后是什麼反應,卻不想,岳童根本沒在怕,而是充滿挑釁,拉下自己衣服一角問唐勝,如果現在喊非禮,他一個堂堂美院教授的兒子,還有沒有臉在學校呆下去。
唐勝氣不過,找茬針對,可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岳童的對手,她永遠能把細節做到完美,做到萬無一失,也永遠留個後手,在被人揭穿的時候毫不掩飾,她甚至當著唐勝的面,邪笑着,將攝像頭偷按在系主任的辦公室,事後將系主任威脅女生的視頻交給他,“你不是想做正義使者嗎?要講究方法。”
唐勝聽到這句話心裏有些抖,一方面,他驚訝於,自己和幾個年輕氣盛的男孩子,知道系主任的劣跡后想要出頭當英雄,而他們自以為做得非常棒的教訓,在岳童面前就是小兒科。
另一方面他以為的不留痕迹,也被岳童當面揭穿,他驚訝於岳童的行為,大膽,又輕描淡寫,彷彿那笑容在和他說,“你就是個弟弟。”
這感覺讓唐勝說不出來,憤怒,被羞辱,同時又被這朵帶刺的黑玫瑰所吸引,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從他揭穿了岳童,她就有意無意的出現,他冥思苦想拋掉自戀的因素,確認了岳童是在故意接近他勾引他。
這種感覺叫他興奮,又厭惡。
可不得不說岳童猶如一株罌粟,叫人厭恨,恐懼,又上癮。
唐勝不是毛頭小子,懂得這是伎倆,她不是真的喜歡他,而是在挑戰。在和他說,小子,別和我玩花樣,可他還是忍不住靠近,最後被這女人恥笑,惱羞成怒,卻又對她無法作為。
所以唐勝開始躲,即便充耳都是岳童的各種八卦,和誰的緋聞,又用什麼手段拿到了獎學金。
唐勝都躲得遠遠地,他認慫了,認輸了,這感覺叫他抓狂,可他也清楚的知道,和這種女人在一塊是沒有好下場的,而他,是個玩不起的人。
所以唐勝逃學,哪怕父親拿拐杖追着他打,痛心疾首說他不學無術,他都不肯回學校。
那段時間唐勝整日和肖城在一起,躲在美院看他畫畫,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才能剋制自己不去想那張蠱惑的臉。
岳童死後唐勝看肖城如此狀態,內心是相當自責的,若不是當初自己的糾結和膽小,拿肖城當借口,也不會被父親趕回學校參加畢業典禮時,非拖着肖城一塊去,肖城又怎麼會認識岳童,被那個女人盯上。最後落到這一步田地。
唐勝永遠記得那天,肖城興奮地和他說喜歡上一個女孩,他極力的阻止,激勵的勸阻,甚至發怒發瘋想把肖城打醒,可肖城這個從小沒有情緒的人,卻如掉進黑洞,扎進去就再也沒回頭,無論怎樣阻攔,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係,都沒有攔住肖城對岳童的靠近。
他和肖城甚至一度絕交。
可再見面,肖城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熱情的介紹自己的女朋友岳童。
唐勝開始以為肖城和那些被岳童利用的男人一樣很快被拋棄,他都做好安撫受傷的準備,可沒想到這兩個人一起兩年,甚至要結婚了。這兩年中唐勝每每見到岳童,都彷彿當初他所認識的是個幻覺,有時候唐勝自己都在思考,是不是岳童真的愛上了肖城,是不是他太偏激了。
也許是那女人轉性了,可當他都放棄抵抗,想承認好友的愛情時,那個女人又離奇的自殺了,就和她的人一樣,充滿着神秘和麻煩。
唐勝緩過神來,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看着肖城想說“那個女人當然不簡單,只有你覺得她是個正常人,是你想多了。”可話到嘴邊又不忍心了,比起日漸消沉,此時的肖城顯然是鮮活的。即便是個泡影,若肖城能打起精神來,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唐勝盯着肖城看了半晌,也開始耐心研究起那幅色彩斑斕的畫和塗鴉的區別。
可他實在看不懂,他最多能了解一些國畫的甄別,油畫已經超出他的認知範圍,更何況這些年他一直是個對藝術嗤之以鼻的。
他只是覺得那幅油畫的落款很別緻。
轉了轉眼睛,“即便你是個被人稱讚的畫家,也不是專業的鑒定師,也許你想多了,這幅畫就是岳童自己畫的呢,不然去藝術畫廊找專人看看,陳教授前些天和我爸通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回學校,他要和你商量開畫展的事,他說你縱使傷心,也不該放棄創作。
之前你的畫展準備那麼久就這麼荒了,他不甘心,叫你什麼時候走出來了去畫廊,他和那邊打好招呼,反正幾個月前的畫展準備是現成的,重新開一次,但已經錯過時節了,畫廊那邊也把裝潢換掉了,所以叫你換個主題。”
唐勝說完仔細看着肖城的臉色,“陳教授也是為你好,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吧,其實陳教授都幫你想好主題了,紀念逝去的愛,開完了畫展也幫你釋懷了,接受了,重新開始,伯父和我爸說起你的時候,總是唉聲嘆氣。”
最後一句話顯然讓肖城鬆動了,“問題最重要的不是這畫是誰畫的,我只是在想她為什麼在死之前發一個快遞。我覺得應該查一查岳童死前的行蹤,你上次喝酒不是說認識什麼偵探。能幫忙嗎?”
唐勝含含糊糊,偵探不過是一幫哥們喝多了吹牛,但唐勝也沒把話說死,他勸着肖城還是先去畫廊找人鑒定,那邊的人自上次畫展泡湯后,幾次找到學校,說因肖城這邊臨時取消得罪了贊助商,若不是肖城還有些名氣,恐怕都被畫廊拉進黑名單了。唐勝想趁機帶肖城過去,他不想肖城從此荒廢了前程。
可惜肖城沒有那個心思,他只想查岳童死前這奇怪的行為究竟是為什麼。他對她遺書里所寫的事,痛心疾首之外更多是懷疑,他不是真的如唐勝以為的那樣被岳童所蒙蔽,肖城其實知道岳童不是懦弱的人,也非良善,但他就想寵着她,她那份孤注一擲的拚命樣子,讓肖城覺得心疼也嚮往。
都說愛人的身上能看到自己內心的真實渴望,這一點肖城承認,人心真他媽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