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逝
而另一邊,醫院裏。肖城看着醫生抱出一個瘦弱乾癟的死嬰,那小孩子瘦小發青,已經失去了生命。可肖城還是能想像到如果他活着,那該多美好啊。
可這世間,大多事與願違。
孩子沒有保住,醫生說,葉歡歡人也保不住了,此時正是彌留之際,如果還有什麼話就是現在。
葉歡歡一直念着要見肖城,所以最後警方讓他進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虛弱蒼白的葉歡歡和印象中那神經質咄咄逼人的樣子判若兩人,此時的她倒讓肖城回憶起了和岳童的美好時光。
他站在門口不敢走進去,只覺得心中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
警方在他進去前對他說,精神科醫生鑒定葉歡歡的妄想症已經到了一定程度,即便她說自己是葉歡歡,可心裏始終覺得自己是岳童,所以即便是彌留之際,她說的一些話也不能相信。
“她現在自己都把謊言當真了。”
肖城站在門口,望着檯子上逐漸流失的生命,葉歡歡似乎感覺到了,虛弱的喊着,“阿城,是你嗎?阿城。”
肖城抬了抬頭壓下眼中酸澀,慢慢走過去。
他到寧願現在葉歡歡還是百般算計的樣子。可此時的她就像一隻溺水的小貓。
“阿城,你看到孩子了嗎?我和醫生說,保住孩子。”
她哽咽着,這些話用了最後的力氣。
肖城蹲下來,幫她捋着被汗打濕的碎發,“看到了,很漂亮。”
葉歡歡的淚流下,死死抓着肖城的手,“阿城,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那夜是我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她小手指在其手心劃了一下,肖城的心一抖,那是岳童和自己開玩笑時的小動作。
葉歡歡流着淚,“是我殺的,只有殺了她,我才能和你真正在一起,我沒多想,她是我殺的,阿城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你愛的是我啊,不是她。
我們合夥做假死騙所有人,可就在最後一刻我動了殺心,反正我們長得一個樣子,換個身份繼續活下去吧,就像當初我對海洛一念之間的殺心一樣,我就這樣殺死了另一個自己。阿城,我才是岳童,我才是你的妻子。
我們還有未來對不對?孩子是你的,真的是你的,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
她虛弱的大喘着氣,葉歡歡心裏明白她沒有以後了,可她不甘心啊,“阿城,這輩子都沒有人真的愛過我。
對我好的只有陸環叔叔,他看得到我的卑微,他說我和他小時候一樣,卑微的在不屬於自己的太陽身邊。我以為我害了海洛的事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其實陸環叔叔一直都知道,他臨死前在醫院告訴我,那天他也在,看到了一切。
他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讓我放棄文濤吧,重新開始人生,也算是放過我自己,所以我才離開了文濤,之後遇到了你,阿城。你太像海洛了,原來我心裏在意的人,並不是文濤,而是海洛。我早該明白的,我真的想重新開始。我真的希望和你有個美好的未來。”
肖城的眼淚流下來。
這一刻他再次嘗到了失去的滋味,他把臉貼在她手背上,不知是對方入戲太深還是自己,都不重要了。可他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看着她逐漸沒了力氣,最後還望着他,“阿城,你愛過我的,對吧?”
只是她沒等到回答,手臂就從肖城手裏落下,永遠的離開了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世界。
那天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夏夢。肖城很多次回想那天在醫院下了救護車,他和夏夢的最後一次見面。那時,夏夢叫住了他,想和他說什麼,可最後也只是笑着看着他,告訴他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畫家。
當時醫院的背景下,夏夢滿身殘破帶着血,猶如一朵被霜打了的小雛菊,可那笑容和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真誠,退去了冷靜理智和犀利的偽裝,彷彿那一瞬的夏夢才是真正的她。
當時肖城還有些奇怪,後來回憶,也許那時候夏夢就已經知道那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陳立根據在縣城賓館查到的信息,進一步核查夏夢的各種經歷,查到她曾經受傷,當時醫生判斷為腦死亡,而這種病例幾乎是不可能醒來的,可她被親戚接走了不到半年回國就正常了,而這個親戚竟然還查不到是誰,只聽醫生說好像是姓盛。
但有意思的是,當初夏夢住的醫院和陸環死前住的醫院竟然是同一家,病房還是挨着的。
現在看來諸多詭異,可這些細節是不曾被關注到的,夏夢這個人算計好了所有可以被忽略的點,畢竟是一場計劃了四年之久的局。
可夏夢究竟是誰,這隨着她的消失,永遠的畫上了一個問號。
另外,將夏夢代入神秘人的身份后,警方重新審視了田曉玲的案子。當時田曉玲在公寓突然的消失,一直讓人疑惑,在三十秒內到底怎麼離開的,並且攝像頭沒有拍到。
帶入夏夢是幫凶的可能后,發覺,其實這也許就是夏夢和田曉玲的一場表演。在夏夢離開宿舍的時候,已經幫田曉玲離開了。門虛掩着,裏面放着定時說話的錄音,而隔壁的同事也被騙過了,完美的迷惑了所有人。
讓人以為,田曉玲是在那三十秒內失蹤的,實際上人早就不在宿舍了。
文濤被警方逮捕后對自己走私洗錢罪行供認不諱,同時他還承認岳童是他親手所殺。
只是警方在核對諸多細節的時候發現有所出入,尤其是在殺人手法上。和現場所遺留的證據並不吻合,即便他自己承認也沒用,所以他殺人的證據不足還需要進一步審理,但走私洗錢的罪名已經成立。
文家隨着文濤被捕徹底倒台,清藍集團急轉直下的股票讓股東們亂作一團,各種負面新聞讓集團如大廈傾倒。
陳立也查到了文濤之前偷偷賣股份套現的錢的流向,竟然轉到了國內繪畫專項扶持基金會。這個基金會是幾年前成立的,專門扶持有天賦卻家境貧寒的藝術生。
文濤這筆套現款很大,他在股價跌下來前全都套走,陳立查到這些後有些咋舌,提審文濤的時候問過他,文濤對此也只是笑了笑,說沒有什麼可回答的。
但陳立還有一個疑惑,文振明在安城華城走私斂財,組織自己的勢力,但接手文家后就金盆洗手了,生意逐漸洗白,沒有人願意得到權利后還弄這種危險的東西,文振明所要的都已經得到,所以走私這條路空了很多年。
可文濤卻在徹底接手文家后,開始逐漸復蘇這條線,中間斷斷續續,但確實有。陳立細看了那些證據鏈,發現有些走私洗錢的項目很是莫名其妙。
詢問文濤,他只說他高興。其實文濤的回答並不重要,因為證據已經在警方手裏他也供認不諱。
但陳立猜測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條走私線是文濤故意的,故意留下把柄故意透露出信息,為的是什麼?也許有人覺得這個猜測很荒唐不可能,但知道完整故事的陳立心中覺得就是這樣,文濤就是故意的。
他將證據為復仇的海洛雙手奉上。但這個猜測是否屬實,沒有人再回答了,就像是沒有人會知道夏夢究竟是不是林海洛一樣。
很多事都隨着文濤被判刑塵埃落定。
文家即便四分五裂,文濤的律師還是為其拼勁全力,可文濤自己並不在意判多久。他從被抓后,就一直很淡然,沒什麼情緒。悲傷?沒有。狂躁?也沒有。
他非常配合,對陳立的詢問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樣,不是曾經桀驁瘋魔,也不是後來畫展知道真相后的絕望,而是淡淡的就好像他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可陳立還是在他眼中看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死寂。
肖城試圖想去探望文濤,可被他本人拒絕了。
再後來從陳立那得到消息,文濤死了。
他被分到了第三監獄。獄中不少人知道他的名頭,即便有厲害的也沒多挑釁他。可那天在操場放風的時候,沒人知道文濤和那個最暴力的犯人說了什麼。
文濤只是大笑着,極盡讓人厭惡的嘲弄表情並言語刺激。那人一忍再忍最後拎起文濤摔在地上,踹在他胸口。
獄警趕過來制止的時候,文濤嘴裏已經吐出血來。可他一直在大笑,在草場陽光下,咧開嘴大笑着,鮮血佈滿他的牙齒,像個猙獰的怪物。他痛得蜷縮起來,血不斷地從嘴裏湧出,嚇壞了眾人。
後來警方調查,當時站在文濤附近的一個犯人敘述,文濤在被踹倒不行了的時候,嘴裏一直念叨着一句話,他說,“下輩子,下輩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