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馬革裹屍
廣弘二十一年,縉雲城。
半年前,北涼九萬大軍出征西南羌族,歷經大小几十餘場戰役,重創羌人五大部落。
大軍班師回朝那日,北涼皇帝攜文武百官於城門親迎王師,而在主帥寧王身後的卻是伏波將軍宋景澤的半副屍骸。
仇池一役,伏波將軍率精兵五千暗夜偷襲,斬殺羌人部落五大首領之一的陰平王。
可是原本受寧王攔截的羌人主力卻金蟬脫殼,以數倍之數圍困仇池,伏波將軍一行五千軍士均葬身沙場。
站在北涼皇帝身後之人目光堅毅、身形偉岸,在看見寧王身後的靈柩時原本威武的身軀竟然顫顫微微,虧得涼帝內侍扶着才勉強穩住身形。
此人便是宋景澤之父,昌寧侯宋垣。
涼帝犒賞完三軍,一回頭便看見半生征戰沙場的老侯爺已是兩鬢斑白,站在兒子屍骸前愴然淚下。
“馬革裹屍...好啊...不愧是我兒...”
一時間,三軍默哀、百姓哀嘆。
十年前,老侯爺也是這般在城門前迎回了長子車騎將軍的屍骸,那時尚有次子在世,如今老侯爺的兒子們都戰死沙場,只留下一個只有十餘歲的幼女。
“老侯爺節哀,宋氏滿門忠烈,實乃北涼之幸。朕會以國禮厚葬景澤。”涼帝說此話時想是也想起十年前也是這樣白髮人送黑髮人,面上頗有愧色。
宋垣行大禮拜謝,可卻難掩心中悲痛,“大丈夫忠君護國,死得其所。老臣聽聞公主一病不起,真是可憐這兩個孩子。”
如今是九月十八,原本在過半月便是平陽公主和宋府世子的婚期。
一個是才貌雙全的絕代佳人,一個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本該有着世上人人稱羨的良緣,如今卻是陰陽兩隔。
伏波將軍的死訊是半月前傳入宮中,平陽公主驟聞噩耗當下便暈了過去,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高燒不斷。
瑤光殿。
“娘娘,皇上和寧王回宮了,您該更衣入宴了。”大宮女海提踏入內殿。
公孫皇后看了一眼床上依舊昏睡不醒的承熙,嘆息着道,“本想着承熙成了世子妃,宋氏就算是咱們的人了。如今沒了宋景澤,寧王又從東周一回來就立下了軍功,恐怕以後都不得安寧了。”
“奴聽說,軍中多有傳聞,是寧王出兵不利才讓羌人鑽了空子有機會圍殲伏波將軍。只不過被皇上壓了下去”
公孫皇后冷笑一聲,“本宮一直以為陛下是真的厭棄了高氏母子,可是如今又像是有意扶植寧王,這麼多年了本宮竟從未看懂自己丈夫的心思。不過不論傳聞真假,至少老侯爺是不可能站在寧王一派。”
“世子自幼便隨老侯爺與羌人周旋,比這更兇險的戰況多了去了,這一次必定是寧王有意為之。公主自幼養在娘娘膝下,寧王定是忌憚公主和世子的聯姻。可憐了娘娘撫育公主多年,都白費心血了。”
“這些年本宮一直指着她能助力太子,雖然如今沒了宋家世子,難保他日不會有用。本宮在陛下和世人面前當了這多年的好人,還差這一時半會嗎?”
“娘娘英明。”海提扶着公孫皇后離開了寢殿。
二人走後,躺在床上的平陽公主翟承熙緩緩整整睜了眼睛,任由淚珠滑落臉頰沒入枕內,大殿之內靜得可以聽見窗外落葉聲,卻不聞一絲抽泣的聲音。
承熙艱難地轉動着眼珠,環顧金碧輝煌的寢殿。
皇后的話一字不落地進入承熙耳中,她早就知道自己不過是皇后和太子的一枚棋子。
可即便有萬般不幸,她還是有幸遇見宋景澤,若能嫁於他,即便是棋子又如何。
承熙耳邊日夜回蕩着那句“等我得勝歸來,你記得在城門口迎我”,如今沒有了宋景澤,她所有的隱忍安順都沒有了意義。
皇后以為承熙乖巧聽話,不過是宋景澤曾叮囑她要先保全自己才能以圖長久,這麼多年了,連父皇都以為她忘了自己母妃是因何而死。
從前有宋景澤在,所以她才願意放下往日仇怨;可如今寧王斷送了她活着的唯一希望,也斷送了她所有的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