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薩
有一天是太陽剛剛升起,有光從窗戶照進,光在白色的紗簾上停腳,這光與時光都歇住。既如藕色的水彩淡淡的洇透這層迷濛的白,又像是某年少人的襯衫,總是衣薄,被雨淋了附在身上露出肌色來。
菲西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額前還有幾縷濕法,那是雨滴從屋漏處滴下,留連在她額上的吻痕。
她看着遠處那從門帘中擠出的一絲朝陽,黃黃的,熏熏的,正如她昨晚眼裏盛着的,一束跳動的小火光,那在半截蠟燭上棲着的。
看着暖色調里自己踽踽的小小影子,她不禁想起昨晚和琪薩的聊夜,就像是一頭在嘀噠噠雨林里的猛獸,它翻聳的脊樑,推着似的讓筋骨和四肢都躍動着,跳着,跑着。忽地,它看到了你,鼻頭上山脊溝壑,沖你亮出尖尖的利齒,那目光是放在古墓里千年的寶劍出鞘也不能匹的——然而它卻在玻璃牆的後面,對你無可奈何。
不得不說,夜中的琪薩,像是遠古部落的女巫,而風聲的尖嘯,是她懷中的乖寵。展開的,是盡痛,盡哭,盡思量,鋪不盡的,是菲西對於琪薩的世界的好奇與懷想。
那猛獸是多兇猛,閉上眼,彷彿已經被它吞吃了上千遍,骨也醉在它銷蝕的胃液里。而睜開眼——它卻終是在玻璃那邊的,帶着它圓瞪的眼睛。
“老頭,第一次見到他,我還是十歲那年的光景。”
暴雨,驟然從眼前傾瀉而下,那個十歲的小小身影,正站在雨地里,失落的,悵徨的,收集她那被雨點打散的無助的身影。亦或許,是她內心,眼裏那段剪不完的河。
“那老頭就這麼走過來,一瘸一拐的,他對我說,我需要的路費他可以幫忙解決。”琪薩的頭低着,“那時候,我還在心裏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了個好心的老爺爺。”
“你有了車票,要去哪呢?”菲西不禁問道。
“去找些不必要的人唄。他們不必要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我也不必要出現在他們的生命里。”琪薩咧嘴一笑,故意搪塞着那酸水涌溢的衝動。菲西不知道的,那些攻擊和排擠,至今還經常出現在琪薩的夢裏。彷彿琪薩的人生劇目註定是不容易,所有的演員那麼蹩腳,明明一次又一次提示了琪薩她棄養兒的身份,卻要裝作隱瞞的樣子。
“沒有人是不必要的,既然他們出現了,就一定會帶給你什麼的。”菲西瞪大了眼睛,嘴角撇了撇。
“要是,他們故意抹掉了曾經的痕迹呢?要是他們知道會有你的存在,就寧願選擇從未出現呢?”琪薩依舊低着頭。
“你是說你的,父母?”
“那些男人身上都是腥臭味的。”琪薩眼珠在眼眶裏劃了一圈,眼淚又倒流回去,鼻子被堵得通紅,她把話題轉向了一邊,“有些男人還會掐你,他們嘴裏的煙臭味兒會說話,跟你說他們那些在酒館裏,網吧里沒有女人抱的晚上。”
“那個老頭,他騙了你。”
“是的,這個小棚屋原來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