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陲小鎮
海風呼嘯着,發出瘮人的尖叫聲。時不時從浪里翻出一些白沫出來,綿軟無力地趴在岸上,像老朽的手意圖握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緩慢而不肯離去。風中總是湧現些若有似無的腥味兒,總是有些魚販子往海里倒些魚內臟什麼的,這樣解釋倒也說得通——可你要是仔細想想,那投入水中的人,屍體被水浸泡的久了,絮絮的肉掛在白骨上,豈不也是這味兒。
原本烏鴉在人的評價中算是叫聲最為難聽的鳥類,可你來到這兒,聽那海鷗盤旋似的久久不散的叫聲,泛着從嗓子眼裏咯咯咕咕的惰勁,這所謂最難聽的排行還要再改一改。海邊的人最怕聽到這叫聲,一聽就知道那極狡猾的惡霸馬上就要匍匐衝下,接着銜走一切它看上的能吃的以及不能吃的。新來的遊客們往往不知道這兒海鷗橫行已久的習性,寬容地包容了海鷗的惡行,甚至樂於投喂它們一些吃的。往那去看,菲西正坐在白色的塑料椅上,愉悅地看着海鷗在面前的桌子上大快朵頤。海鷗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優待,並不急於飛去,踱來踱去簡直像貴賓一樣自在。當地人最痛恨像菲西這樣的遊客,認為是他們把海鷗慣壞成了一帶的惡霸。菲西並不在意這些,她歪着頭眼含笑意地注視着桌子上的一幕,這一切在她心中是如此難得的輕鬆。
“菲西,快跟過來,丟下了你——”一個中年女人站在路邊,旁邊是一輛很破舊的車。
“誒!我這就來!”菲西大聲應答道,恐怕聲音被風聲淹沒了。她摟住肩膀,向車子那邊走去。
坐在車上,菲西望向窗外,看着向後移動的山巒,山坡上偶爾點綴着被漆成彩色的小房子。對於一個度假之地,這地方未免有些蕭瑟。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裏度假呢?”菲西坐在後排,目光望着窗外說。
“為了給你放鬆心情啊,菲菲,你看這裏,有大海,多好啊。”開車的男人向後排轉過身去,看向菲西的眼神非常溫柔。
“小心點開車。”
“沒關係的,這路上都沒有車嘛,我就是鬆手也沒有事。”他說著,乾脆把手從方向盤上拿開,舉着手像是給後排的兩人雜耍,意圖博二人一笑一般。
“我只是覺得,你們會帶我去更知名的地方。”菲西說,這地方在她心裏實在不算一個勝地。
“菲菲,你不是一直喜歡安靜嗎,再說了,太過於熱鬧不利於你養病啊。”女人伸出手把菲西摟進懷裏,細細地撫摸她額角的碎發,“爸媽是看你在醫院裏一直悶悶不樂,怕寶貝女兒被悶壞了...”女人一直不停地說著,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安慰。
到了住的地方,行李剛擱下,菲西就說要出去走走。儘管爸媽不同意,但菲西還是執拗地要在四周轉轉:“我去散散心。”
“我們陪着你去吧。”爸媽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
“我自己去就好了。”今天的菲西顯得格外的執拗。
菲西索性扭過頭,不去看爸媽無奈而又憐惜的神情。他們總是這樣,把她當成了柔弱而又無助的小鹿一般,周圍則是惡相繁生的叢林。
其實爸媽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他們想着,要是菲西碰到了什麼不該碰到的人,延誤了病情的治療,也就枉費了此次出行的意義。也不知道這地的人是不是還是一群愛傳閑話的雜碎,畢竟海邊的人沒見識,日子全靠從王婆西家打聽來的八卦打發。儘管這對夫婦有不想讓女兒發現的秘密,但不想傷害這執拗的柔弱寶貝,他們還是讓她走了:“早點回來,不要跟陌生人講話!”
菲西剛轉過走廊,就突然加快了步伐,她蹦蹦跳跳地在樓梯上模仿着電影裏的踢踏舞,在樓梯上敲出了一陣快樂的乓乓聲。這樣的愜意對於她實在是太難得了,少了爸媽的束手束腳,她終於可以輕鬆地玩耍而不必有人勸阻:“少做激烈活動,對你的病情不好。”
這樣的話她實在是聽的太多了,如今她長舒了一口氣,向樓下奔去。她漫無目的地走着,一路上的房子都與他們租住的房子別無二致:顏色很鮮艷,但都不過是缺乏設計的農村土房罷了。菲西心想。
她一邊往前走着,一邊覺得這地方實在安靜得駭人。街上偶爾冒出來一個人影,轉眼就鑽到看不見的小巷子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