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賞蓮，別往下看（上）
電影啟蒙這兒每天的課程安排根據不同的專業安排也不一樣，比起早上6點半就要起床跑操的表演考生們，還有在畫室一座就是14個小時的美術生們，衝擊筆杆子專業的考生就相對輕鬆一些——這是比較混子的說法，高情商一點的說法其實是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每天上下午總共6個多小時的課程之外的時間，才是這些考生該發力的地方。
畢竟，不管是導演還是編導還是製片，更注重的其實是平時的積累，而不是集訓這兩天給的應試技巧。
“感覺怎麼樣，老喬？”
下午下了課，學生們去食堂吃晚飯的功夫，董源和喬冠俊回宿舍繼續收拾東西，一邊收拾，董源一遍和喬冠俊閑聊着。
喬冠俊把拉杆箱裏的衣服一把抓出來，隨便的往衣櫃裏一塞了事，“感覺挺無聊的，那個王老師講的真是狗屁不通，我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科班出身的大學老師，他要真是科班老師，那他帶出來的學生以後進了中國電影業，那絕對是這個行業的災難。”
不不不，就算人家學生不進這個行業，這個行業其實已經夠災難的了。
董源想着上輩子的事兒撲哧一聲樂了出來，“那咱們的喬大師哥還不趕緊行動起來，從現在開始救人還來得及，能把一個考生的觀念掰過來那就是一個。”
“我懶得管，你怎麼不教。”
“我教他們什麼？怎麼做後期？還是什麼叫項目管理？算了吧老喬，要教學生也是你這種肚子裏有墨水兒的去教，好歹告訴他們什麼事好電影該有的，我的話……嗯，只能告訴他們什麼電影不賠錢……不，這個我都不敢說我能教。”
“確實，你個大一的學生，還敢說教別人判斷什麼電影掙錢賠錢？說大話你也不怕出門讓雷劈着，我尋思，你要是有夏迎春那資歷，你才有資格說這話。”
董源笑笑沒說話，上輩子他經手的項目可不少，從影視寒冬之前到影視寒冬之中，見識過封口豬上天的日子，也見過海浪褪去在沙灘上擱淺的小船，這雖然沒有從前期項目籌備的階段接觸過項目，無法在那個階段判斷什麼項目能掙錢，但是後期干多了，也逆推出了一套經驗了。
“董源？你在嗎？”
一陣敲門聲，車彤在門外喊道，喬冠俊瞅了董源一眼，用下巴朝他指了指門，那意思喊你呢開門去。
“怎麼了車彤？”
董源一開門，低頭正好看見車彤的頭頂，車彤剛才正趴在門上聽屋裏的動靜，董源這突然一開門她一個沒站穩直接趴在董源身上了，董源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車彤臉皮薄的跟宣紙似的，騰地一下臉就紅了，手忙腳亂的往後崩了半步。
“也沒什麼事兒，我這邊也下課了，梓銘要和燕子哥還有袁老師去吃飯，叫我一起去，但是我一個人不太想跟過去，所以……你和喬冠俊要是也餓了的話，能不能跟我們一起過去。”
“老喬！你餓嗎？吃飯去啊？”
喬冠俊不傻，他心思明鏡着呢，從剛才車彤那話的語氣他在屋裏都能聽出來這大概只是叫董源一起吃飯去的由頭，或者只是一部分實話，歸根結底還是想和董源一起行動。
喬冠俊心說我要是車彤我就恨你是塊木頭，還是說你小子對人家一點意思都沒有所以擱這兒裝傻呢？
“你倆先過去，我把衣服收拾完……嘖老董你拉我幹嘛！走你的！”
“行行行，你可拉倒吧你還收拾衣服，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就你那兩件破T恤回來再收拾，趕緊吃飯，你忘了晚自習還得咱倆盯着呢？”
喬冠俊被董源拉出來之後對着車彤擠了個‘我很抱歉’的眼神出來，他不知道車彤看沒看到，反正他看到車彤情緒不是很高的樣子。
“我剛才正和老喬聊呢，”就在喬冠俊要被尷尬瘋了的時候，董源卻和沒注意到這氣氛似的，“車彤，你那邊怎麼樣？我倆這邊老師挺水的，說實話，我覺得電啟這兒別的不知道，反正能考上製片的，學生自己的運氣更多一點。”
“今天導演系這邊拉片拉了一天，我還不清楚老師是個什麼水平，不過他給學生們留了作業，是畫個短片的分鏡，我想應該能看看學生們的水平吧？”
“是嗎，那不錯，就算學生們沒考上，多少也能補充點電影品鑒的知識。”
董源笑呵呵的說道，再過幾年電影學院還會開設影評專業，雖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董源根本不知道這個專業要教什麼，以及畢業以後能幹什麼，但是細想想，以後能有些專業的電影評價師在網絡上幫着宣傳新上的電影，未嘗不是個好事兒不是嗎。
等董源三人聊着天到食堂的時候，下了課的學生們早就把這兒坐的滿滿當當，打了飯端着餐盤三人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個能坐的地方，最後還是在餐廳角落的沙發區，被車彤的室友韓梓銘招呼過去，才有了地方坐。
沙發區比起亂糟糟的大廳，兩條長沙發圍起來的長桌相對安靜一些，這兒是機構老師們通常的吃飯地方，學生們不敢過來，所以還有幾個空地，韓梓銘招呼董源三人過去的時候，袁思維和燕子哥已經在吃飯了，和他們三個在一起的，還有幾個董源不認的人。
“哎呀？這不是彤彤嗎，來來來，坐這兒，師哥這兒還有位置。”
袁思維一見車彤臉上頓時喜笑顏開，拍着他旁邊的空地招呼車彤坐過去，但是他語氣之噁心，別說車彤，就連董源聽了都咽不下飯去，他油的程度，美國人看了都得派軍隊過來。
“謝謝師哥，我看着而還有坐，我就和董源坐一起就行了。”
車彤嚇得什麼似的，趕緊找了個原理袁思維的位置坐下，然後可憐兮兮的瞧着董源，似乎在說你趕緊坐在我邊上。
董源雖然覺得袁思維油膩，但是並沒多想——還是那句話，比袁思維油膩的人他董源都見過，在這個年份袁思維這樣的從業者是常態，所以董源雖然不喜，但是也沒說什麼，而車彤既然求助自己，那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撂下盤子坐在車彤身邊，把她擠在韓梓銘和自己中間。
“哎，你看，還不好意思了，”袁思維樂呵呵的翻了篇，“彤彤啊，師哥勸你一句，在這個行業里混，圈子很重要，你得解放天性，解放，老這麼內向你以後怎麼找項目掙錢？”
董源心說你個可閉嘴吧你個死胖子，中國電影圈子要都是你這種人，那我再活一輩子都等不到它好起來，成天拉關係不搞內容，活該你畢業這麼多年還在當孩子王混日子。
車彤則不知道說什麼好，低着頭開始扒拉飯，一副你說你的我不搭理的模樣。
袁思維見車彤不想搭理他的樣子，也沒繼續糾纏什麼，從懷裏掏出個鋼的扁平酒壺，擰開蓋兒灌了口酒，喬冠俊眼瞅着這一幕，“袁老師，一會兒您不是還有課？”
“是啊，但是不喝兩口，一會兒怎麼有精神上課，我跟你們說啊，干咱們這行的，尤其是搞創作的，靈感和精神頭最重要，為了提神找靈感，別說喝酒，幹啥都行！”
董源嚇得趕緊跟車彤和喬冠俊打手勢，你倆可別聽他胡咧咧，待會兒說出點什麼不該說的今天這飯就刺激了，趕緊吃完走人，此地虎狼，不宜久留。
“哎……是這樣嗎？袁老師真不愧是在這個行業里幹了這麼久的老前輩，經驗就是豐富，跟我們說說有什麼樂子嘛老師。”
這含糖量能讓糖尿病病人當場去世的甜膩說話聲，刺的董源一激靈，多少年沒聽過這麼嗲的人聲了，順聲看去，說話的是個坐在袁思維對面的女學生，打扮的很成熟，看着就不像個高中藝考生，模樣上也脫去了稚氣，五官都長開了，透着一股子成熟的感覺——和她比起來，車彤明明已經是大學生，看着反而更像高中生。
“好假。”喬冠俊也被這嗲里嗲氣的話弄得渾身不自在，小聲吐槽道。
董源覺得這就是所謂的綠茶口氣，主打的就是個刻意，但是從袁思維的表情上不難看出，他還挺受用——說起來也是，那女生長得很好看，被這樣的女孩子吹捧，只要是男人多少都會飄飄然吧？董源捫心自問，他也沒有把握自己就禁得住這樣的女生的甜言蜜語攻勢。
真嚇人，現在的孩子都成熟到這個樣……不，應該說這種早熟的孩子年年都有，只是自己上輩子沒遇到過罷了。
董源看着被這女生一支梨花壓海棠壓得毫無存在感的其他作陪的學生想着，突然他的衣服被旁邊的車同拽了拽，側目看過去，車彤正揪着他的衣服，讓他附耳過來，“董源，咱們找機會走吧。”
車彤吐氣似羽毛撩撥董源的耳朵，弄得董源耳朵怪痒痒的，忙不迭的點點頭，“師哥，袁老師，我們這兒吃完了就先撤了，一會兒我們還有晚自習要盯着，先去歇會兒。”
車彤特佩服董源這氣勢，換成是她，現在這個氣氛她根本站不起來，要不是董源帶頭，她能在這兒坐到散會。
“剛才那女生什麼情況？說話那樣，怪噁心人的。”喬冠俊也跟着出來，他也受不了飯桌上的氣氛溜了。
“老喬，你要習慣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有。”
“那董源你喜不喜歡那樣的女生啊？”車彤問道。
“談不上喜歡還是討厭，她是她我是我，她又不是我的班上的，以後要是不一起吃飯大概也不會再有交集，所以她愛什麼樣什麼樣，跟為關係不大。”
車彤一撇嘴，董源這算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讓他出溜過去了。
然後當天晚上董源就被打臉了。
“啊，是剛才吃飯是時候的師哥，師哥好！”
喬冠俊看着跟吃了蒼蠅似的，董源也摸着頭，“你那班的？你是我們班的嗎？”
“啊剛才還沒有自我介紹，師哥們好，我是表演一班的李芷蘭，只不過雖然我是表演班的，但是我並不是那麼擅長唱歌跳舞就是了，嘿嘿。”
“嘖，不擅長表演你怎麼考表演系，另外你來我們這兒幹嘛，我們的人正自習呢。”
喬冠俊對李芷蘭的不喜歡溢於言表，毫不偽裝的反感對董源來說這是喬冠俊的本性使然，但是對於李芷蘭來說相當意外，“那個……師哥，要是我有什麼做錯了的地方我先道歉，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讓你生氣了嗎？”
“你先別給我這麼說話，怪難受的。”
“老喬，老喬你冷靜點，別這樣一上來就一肚子火兒似的，”董源趕緊給喬冠俊打圓場，喬冠俊的圓滑看起來還不怎麼成熟啊，“那個，李芷蘭是吧你別在意，老喬就這樣，不過正如他所說，我們這兒正在上自習，你們表演班應該也有晚課吧？你來我們這裏是……”
“我知道啊，我就是來上自習的啊。”
董源被李芷蘭說糊塗了，“你來這兒上自習？你不練形體了嗎？”
“嘿嘿……這個，師哥你去問問袁校長或者王老師就知道了，他們知道我來這兒上自習的事兒，我不騙你。”
喬冠俊直接當場拿出手機撥通了袁思維的電話，在反覆確認之後，他看着董源點點頭，“他是說他知道，而且李芷蘭來上着晚自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說讓她進去上。”
董源聳了聳肩膀，讓出一條路個李芷蘭，“既然如此，請進。”
既然領導有命令，董源才不會管李芷蘭的事兒，她上什麼是她自己的事兒，藝考機構不是義務教育機構，這是個掙錢的地方，因此錢交夠了想幹什麼都好商量。
“謝謝師哥，啊對了師哥，我聽袁校長說晚自習要是有不懂得地方可以問你們？”
“嗯，再不打擾其他人的情況下可以。不過就看這個來上自習的人數……你要是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董源瞅了眼教室里的人，不說是全員到齊吧，那好歹也是就來了仨瓜倆棗，晚自習不是強制上的，只要能把白天的作業做了，學生在哪兒都一樣。而且這寶貴的休息時間，也沒幾個人願意在這兒帶着，回宿舍看自己想看的電影不好嗎，喬冠俊也在放電影，但是他放的電影都太老了，雖然經典，但是沒幾個願意看的人。
“好的師哥，那個……我還不知道兩位師哥叫什麼呢，能告訴人家怎麼稱呼你們嗎？老是喊師哥怪不好的。”
“我叫董源，他叫喬冠俊。”
“董師哥和喬師哥，人家記住了，一會兒見。”
如果換個人來可能都會被李芷蘭的笑容勾住眼神，但是可惜的是，董源的內在老的什麼都見過了，李芷蘭的微笑對他無效，而喬冠俊本身就反感李芷蘭的行動做派，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感覺。
“老董，你說她來上藝考機構圖個啥，好好地表演晚課不上來這兒，你瞧瞧她，什麼都沒拿，掏出個手機就開始玩兒，好歹看看電影也行啊，白瞎我給他們放的片子。”
董源坐在門口，拉着喬冠俊也坐下，“你呀，你就別管那麼多，人家願意干點啥就干點啥，別打擾別人就行，而且就你挑的這片子，老的我都不想看。”
“但是經典啊！”
“你指望在座的有幾個跟你一樣是電影的狂熱愛好者啊，白天的課他們那個狀態你也看到了，對於大多數考生來說，就是找個上大學的機會，上不了電影學院，還有其他藝術院校，人家就是衝著上大學去的，你別拿藝術……藝術家的要求來要求他們，哎，你看李芷蘭是不是叫咱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