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踏上不同的路
2010年,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的最後一年,在日漸動蕩起來的世界,這一年算不上有多重要,論自然災害比不過兩年前也比不過一年後,論社會百態不管好壞都前不及古人後不如來者,硬要說有什麼值得董源印象深刻到自己十幾年後還記得的事情,除了世博會,說實話,也就是只剩下自己在這一年考上了大學而已。
“起床咯,起床咯,源兒,起床。”
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從門外透進來,伴隨入耳的是一陣敲門聲和自己老媽催自己起床的話,董源原本還有睡意的還打算再睡個回籠覺,但是瞬間如同觸電一樣的渾身肌肉一個緊縮,人不由得驚醒了過來,伴隨而來的是那湧入腦海關於‘2010年之後的未來’的記憶,“我這是怎麼了……”
“源兒你沒事兒吧?好大的聲音。”
房門被推開,董源看着自己老媽一臉擔心的從門縫裏探出頭來,完全是出於本能,董源被嚇得‘嗷’的一嗓子直接貼着牆乖乖站好,“啊!你!你、你、你是誰?不,你……誒,老媽?你是人是鬼?”
“你怎麼了你董源,睡糊塗了你!”
毫無疑問眼前的人肯定是活的,而且這人肯定是自己親媽,但是自己親媽不應該已經去世了……不,不對,這份記憶,這種感覺……
“媽,今天是幾號?”
“7月27,怎麼了你?哪兒不舒服嗎?”
“哪一年?”
“10年啊,源兒你別嚇我,你要是哪兒不舒服你趕緊說,老董,你快來,別收拾廚房了,你兒子好像不太正常。”
“怎麼了?怎麼了?讓我看看,發生什麼事兒了?”
“都怪你,你昨晚上非得讓孩子跟你喝酒,我就說他從小都沒喝過怎麼能上來就喝那麼多!就算慶祝你兒子上大學了你也不能那麼讓他喝啊!你看看給你兒子喝的,源兒你哪兒不舒服啊?啊?媽給你那葯去?”
董源貼着牆緩緩癱坐到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冷汗已經滲出了他的皮膚,在盛夏的早晨打濕了他的髮際線和衣領。
熟悉的房間和熟悉的一切,唯一的問題就是有點不那麼熟悉,這毫無疑問是自己的老家,那幾年前就已經被自己老爸炒幣給賣了個的房子……不對,應該說是未來被自己老爸給賣了……好像也不對……
雖然董源的人格和記憶都被送回到了過去,但是再過去那個時間點的他的人格和記憶並沒有被抹除,現在一個身體裏塞進了兩份記憶,董源需要一點點時間適應並消化吸收一下。
“爸,媽,我沒事兒,我就是……有點喝斷片了,”董源搖搖頭晃掉老媽摸他額頭的手,“沒事兒,我稍微坐一會兒醒醒就行了。”
董源老爸靠着門框在圍裙上擦着手,“你真是我老董的兒子嗎?兩瓶啤酒誒,才兩瓶你就斷片了你這以後上了大學怎麼跟同學混……誒誒誒孩子媽你別推我嘿。”
“去去去,去收拾你廚房去,趕緊收拾完了你不是還要帶孩子去電腦城買電腦嗎,趕緊的,讓孩子自己坐一會兒,源兒啊,要是哪兒不舒服你趕緊跟媽說,咱們上醫院,聽到沒?”
本來在看到亡故的老媽還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董源應該高興才對——上條命董源親身經歷了什麼叫子欲養而親不待,現在重來一次又有了機會他那種興奮時比中了獎還大的,實際上他也確實興奮了一下,但是還沒高興的衝上去抱着老媽哭鼻子,對未來的恐懼就將他所有的興奮全都一拳打得粉碎。
董源靠在牆上整理着自己的記憶,毫無疑問,自己重生了,而且是帶着未來的記憶重生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自己未來的記憶透露出的信息並不好看,2000萬的錢款,公司破產,失業潮,死去的母親和坐牢的父親,如同潮水一樣的記憶讓董源光是回憶一邊就足夠倒吸一口涼氣的。
只有知道自己的死期這事兒,才比知道親人死期更恐怖的了。
現在的董源突然有一種幻視,自己正駕駛着一輛車,這車油門和剎車全都沒有,而車正朝着一處斷崖一路狂飆,自己唯一能做的都不是跳車,而是握着手中的方向盤趕緊打彎。
董源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他直咧嘴,“看起來不是做夢啊。”
就當是一場夢,醒了根本不敢動。
但是既然自己重生了,那麼不管為什麼,自己都要抓住這次機會。董源如此的下定決心,自己已經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雖然不確定這些事情哪些會發生,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影響,但是只要是對自己不利的事情,自己就都要想盡辦法避開。
來複盤吧。董源從書架上拿出個還沒用過的筆記本——為了防止自己的記憶出問題,或者之後因為時間推進而忘記一些事情,他決定先把自己能想起來的東西都記下來,不管用不用得到,先寫下來總是沒錯的,尤其是自己印象中的重要時間節點和事件更是如此。
首先,自己需要克服的最大也是導致自己未來一片慘淡的問題,就是繼承自自己老爸的2000萬欠款,別人家的都是啥啥世家,把好東西留給孩子,自己家倒好,典型的屬於父債子還了,就算現在沒背上債務,董源一想到那欠款就頭疼。
論家底,董源家跟羅馬貴族和騾馬貴族都不沾邊,但是你指望着連現在住的房子都是貸款到二十幾年後才能還完的普通中產家庭拿出2000萬那還是有點痴人說夢了,雖然董源自己混影視圈沒錯,但是影視圈裏也有掙得多少之分,有的演員按分鐘的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有的打工人月薪三千八加班拿命搭。
當然,要是能勸自己老爸別炒幣或者炒幣別死命加槓桿把一家人都折進去,從根本上杜絕那2000萬的出現,那自然是皆大歡喜的事情,自己就能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人生,說不定還能談個戀愛啥的——上輩子背着錢款董源都不敢動戀愛的心思,且不說有沒有人敢和背着債的人談戀愛,他董源可不想找個姑娘跟自己一起受苦,那可太缺德了。
但是這大概是不可能的,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重生,但是董源有一種直覺,自己老爸不管自己怎麼說,都得再栽進去一次。
董源算了筆賬,自己巔峰的月薪水平是17年那會兒,自己家還沒有破產的時候,自己在之前的後期公司做統籌,底薪8k+1k餐路補+績效提成,有一個月自己拚命加班趕進度拿了6k的績效,因此那個月稅前薪資是15k,這是實際巔峰值。
而重生前在胖老闆的公司,自己雖然是製片部的頭兒,底薪13k,但是沒有餐路補,績效提成雖然說是有但是因為項目不夠多因此數量少得可憐,如果按照前公司給自己的績效算,自己理論上的巔峰也就能到20k,就算按照重生前的生活水平刨除必要開銷,稅後能剩下15k就不錯了,要是有個頭疼腦熱打針吃藥,能有個13就不錯了。
一個月就算掙20k,不知不喝沒有花銷純粹稅前收入計算,自己2000萬的欠債也需要1000個月才能還完,一年12個月,需要還83年。
好消息,能在100年內還完,而且比當年大英租借香港的99年還短了不少呢。
壞消息,自己未必能活這麼久,就衝著當初那種加班強度,自己能活8年都算醫學奇迹了。
而更壞的消息是,就算自己從現在開始月入20k,都趕不上自己家破產的時間點,到時候除非董源天天盯着老媽,不然當年的慘劇他又得再親歷一次。
董源看着自己在筆記本上划拉的內容,比吃了蒼蠅還噁心的搖着頭,前途一片黑暗啊。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好消息,最大的好消息就是現在是2010年,在那國內稱為互聯網風口的時代尚未到來的2010年,自己回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時間點,畢竟再過兩三年,互聯網大潮和娛樂產業興起,用句名言來說,就算是頭豬在風口上都能扶搖直上九萬里。
藉著風口上天,董源右手的筆在指尖靈巧的轉動着,風來了的時候想上天的人多得是,不過真上去的還沒摔死的並不多。
四年前,一部名叫《發瘋的石頭》的低成本電影上映在影視圈內引發了一股持續了許多年,甚至在自己重生前還有人拿這說事兒的‘低成本高回報’電影熱潮,大量熱錢湧入這個行業,是個有錢的煤老闆都想重複《發瘋》的成功,但是據董源所知成功的並不多。
雖然成功的不多,但是好消息是,煤老闆管夠。
重生前董源還真認識那麼幾個家裏有點家底兒的闊佬兒,他們大多數連影視是啥都不知道,但是就知道這玩意兒能掙大錢,然後就捏着大把的鈔票沖了進來,他們當中投資拍電影的大多死得很慘——雖然董源很懷疑這些人是真來拍電影還是藉著拍電影的名頭干不法勾當,而那些投資影視公司或者自己開公司然後把公司交給懂行的人運作的,到是有活下來的。
董源尋思着一個個闊老闆的名字和聯繫方式,把他們寫下來之後又搖了搖頭——這條路走不通,人家闊佬兒認識自己那都是在項目上認識的,現在人家不可能和自己這麼個要啥沒啥的學生有交際,董源有心拉他們合作,人家還得問問你董源算哪只皮皮蝦呢。
而且‘低成本高回報’的電影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有的,表導攝錄美加上劇本有一個算一個,有一個環節拉胯那就離項目黃了不遠了,至於那點‘低成本’也得打了水漂——低成本又不是零成本,幾百萬的鈔票變成沉沒成本就算是煤老闆估計也得心疼一下,到時候董源是能繼續活蹦亂跳忽悠下一個項目來還是去西湖底雅座喝茶,就看這老闆是怎麼發的家了。
董源最後還是在這條發財路上打了叉子。也許未來他混出頭了,或者手裏有點閑錢,並且碰到了他知道的低成本高回報的項目,那還能跟着摻和一下,不過在這之前,這條路走不通。
一條路被擱置董源又想起個事兒來。
俗話說得好,當棋子不如當棋盤,當棋盤不如當棋手,打工的就好像棋子,棋子永遠都跳不出棋盤,而棋盤就是公司和老闆們,但是就算是棋盤想要掙到2000萬也不是容易事兒,而在董源那十幾年的從業生涯中,見過的比千萬這個級別更高一級的錢,或者說資本流動,那都是歸棋手管的——平台,他們做一部項目拿出過億的資金都不是沒有過。
董源不敢奢求自己能成為棋手,他覺得自己能跳槽到棋手的公司就謝天謝地了,在大公司做統籌和在後期公司做統籌掙的錢根本就是兩個概念,大公司投資方的統籌那就是爺,懂不懂項目流程和操作那因人而異但是比自己這種後期公司的碎催那肯定是掙得多又省心的。
不過還是剛才的問題,不管是去哪家大公司,不管是在影視寒冬里都能活到自己重生前的四十大盜影業和白熊影業,還是以影視劇、綜藝節目為後盾的幾個地方台,哪怕是過幾年才會出現的短視頻平台投資的影視公司,以現在董源的身份都是不可能去的,董源尋思也許自己確實帶着十幾年的工作經驗重生了,但是自己依舊沒有人脈,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工作履歷,人家能要自己才有鬼——電影學院確實是塊敲門磚,但是這塊磚還沒硬到能敲開所有的門。
“那麼路線就清晰了。”
能重生到這個時間點,董源覺得這真是幸運裏面摻着不幸,如果早一點,也許自己在高考之後選專業的時候會選個計算機工程,然後以後去轉職當碼農,如果晚一點,自己就要浪費掉一個暑假的時間。
而這個暑假,董源給自己定了兩個計劃。
第一,打工攢錢,不管是上大學以後拍作業的短片還是跟同學打交道都需要錢,甚至做些金融投資也需要啟動資金,這些錢不能都跟家裏要,自己現在完全可以出去打工接點影視後期的散活兒,比如給婚禮做個視頻或者給別人拍拍廣告修修圖啥的。
至於生意的來源,董源尋思如果是重生前自己完全可以在二手平台‘多魚’上掛個接單的連結,在他印象里重生前有不少大學生或者大專生要做期末作業都會找多魚上的代做來着,不過現在是2010年,距離多魚上線理論上還有六年時間,董源尋思着自己等會兒買了新電腦就要去淘貨網看看,要是能註冊個網店那還有戲唱,不然就只能指望着身邊人正好認識需要做後期的活兒了。
第二件事則是趕緊去DILIDILI註冊個賬號——現在這個時間點D站還沒有變成資本和資本家的樣子,比起自己重生前那會兒up主們一個比一個的內卷,現在的D站才剛起步一年多點,雖然董源還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幹嘛,但是作為以後在變成資本家形狀之後幫助好多人實現財務自由的網站,他董源沒理由不摻一腳。
實在不行就做影視後期的公開課嘛,董源想起了自己在公司加班的日子不由得有了好主意,不管是adobe全家桶還是Maya、Nuke、blender,自己多少都能……嘶,有個問題,十五年前的這些軟件,和自己重生前那個時代的版本……那應該是巴西龜碰上個王八,大蓋(概)不一樣吧?
看起來自己得先下一套這個時代的軟件自學一下,董源突然擔心自己唯一的長處也被砍一刀削弱得跟加里奧似的那就麻煩了,因此董源只能祈禱這個時代的軟件操作和自己知道的大差不差,一個暑假能搞定,不然自己就別擱這兒計劃宏偉藍圖了,趕緊拿筆錢炒股的了。
“實在不行就做影評或者電影解析吧,上輩子也不是沒看過那種大壯小美喪彪之類的短視頻,土是土了點,但是只要能有用,我大不了不要臉了,人類是有極限的,我不做人不得了。”
董源一狠心,決定把自己的自尊心暫時丟了喂狗。
“源兒?好點了沒有?”
客廳那邊老媽又在叫自己了,正好董源也想的差不多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什麼別的內容了,就合上本子小心翼翼的把它藏到書架上,“媽,我好多了,基本沒事兒了。”
“沒事兒就好,要不今天你在家休息的了,明天再和你爸去買電腦?”
付如雲伸手摸了摸董源的額頭,董源沒躲,看着上輩子已經亡故的老媽,董源從重生的震驚中緩過勁兒來,這才覺得鼻子發酸有點想哭,他趕緊裝作打哈切的樣子,“沒事兒媽你放心吧,我爸他明天萬一有事兒呢?”
“那好吧,你要是覺得自己沒問題就行,”付如雲作為母親自然擔心兒子,不過想到自己孩子也都成年了,兩個月之後就要讀大學了,也該讓他自立了,就沒在多說什麼,“老董,你那邊收拾完沒有?誒呀行了剩下的我來吧,趕緊穿衣服,帶著兒子買電腦去,咱們答應孩子的,趕趕緊早去早回還能吃午飯。”
董立杵着墩布一臉‘你說了算’的表情,“這有啥好着急的,電腦昨天就選好了,今天去買就行了,它又不會跑了。”
“說起這個,”董源插嘴道,“爸,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買遐想牌子的了,我這次想買愛珀的。”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昨天不是還說用國貨嗎?”
董源一聽老爸這話心裏直接開罵遐想,雖然現在這個時間點上遐想還沒被罵成米國良心企業,但是也就是從這幾年往後,它是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當董源上輩子買的電腦在它官方的售後點被維修被坑了之後,董源寧肯自己買散件裝台式機都不想再碰遐想的東西了。
“我查了一下,”董源自然不能說自己上輩子被坑過,“愛珀的系統雖然不能打遊戲,但是它硬件用來剪片子什麼的挺好用的,我讀大學肯定有很多作業需要自己拍自己剪的,買個好點的設備能用的久一點,再說實在不行我就裝個虛擬機,也不是大問題。”
這董源倒是沒說瞎話,他上輩子公司里就有給劇組準備的愛珀一體機,用起來不比公司組的電腦差,而且愛珀牌子貨還包售後和以舊換新。
董立瞅了自己老婆一眼,後者微微點頭,那意思很明顯,孩子想要啥就買啥,他有自己的想法就照着他的想法來。
“但是這愛破的電腦可比遐想的貴啊……”
“關於這一點,爸,媽,我有個事兒想和你們說下。”
“什麼事兒?”
“我這個暑假想去打工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