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抉擇（5）
同一時刻，女生宿舍C404。
林瓏躺在床上，剛剛洗好的頭髮上裹着毛巾，身上是淡淡的熏香。她手裏拿着手機，眼睛盯着屏幕，萬千訊息從她眼裏略過，轉瞬而逝。
浴室內，一個頭髮濕漉漉的女孩正坐在椅子上，從地上的瓶子裏擠出洗髮水來，擠到手上，揉到頭上，不停地揉，朵朵泡沫瞬間現眼，她一直揉直到洗髮水均勻分佈為止。她身上裹着浴巾，素白的身體和美妙的曲線透露出青春的氣息。她緩緩拿起地上的水盆，水盆里熱氣騰騰，她稍微一轉熱水傾瀉而出，落到頭上，將她她頭上的泡沫沖刷待盡。
“林瓏，幫我拿一下沐浴露，忘記拿了。”女孩喝道。
“小懶豬，你自己不會拿嘛？”林瓏從床上翻起，穿上拖鞋，懶洋洋地走到洗漱室，眼睛仍然盯着手中緊握的屏幕，拿起沐浴露便走向浴室。她徑直推開了浴室的門，遞出了手中的沐浴露:“邵睦然，你個小懶豬，還不謝謝本宮。”
“謝謝謝謝，你總不能讓人家光着身子就出來嘛！”女孩連忙點頭，接過沐浴露，一副撒嬌的樣子。
林瓏點暗屏幕，揣到了兜里，朝她扮了個鬼臉，拉上了門。
女孩嘿嘿一笑，揭下了浴巾，從沐浴露瓶中擠出了沐浴露，抹到了身上:“話說，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
“靈師日報。”
“這玩意還有應用版本的啊。”邵睦然打開了噴頭，從椅子上起身，曼妙的曲線盡展，騰騰熱水落到了她的身上，徐徐沖走了泡沫你。
“有啊有啊，你可以從學校的官網找到下載連結的。”
“我還以為這玩意只有紙質報呢？不過你在看些什麼嘛？”
“最近的重磅新聞。”林瓏又摸出手機，緩緩讀出標題:“‘震驚！琛遠高校竟遭神秘入侵’！我們學校最近可熱門了！”
“‘師界現最強最近表示打算退休’！”林瓏停頓了片刻，補充。
“還有......‘英格蘭疑似出現S+級妖靈’！”林瓏以一種認真而已搞笑的語氣。
“誒，你還有這種八卦和關注時事的心嘛。我還以為你就是刷刷抖音緊跟潮流，玩玩微信跟男孩紙聊天，逛逛堆糖找帥哥圖片呢！”邵睦然不禁吐槽。
“你可不要把你的愛好強加到我身上，我可是緊跟時事的誒！”林瓏眼睛發亮，已然躺到床上，一隻手抓着抱枕。“而且最近靈師論壇上都在討論這幾件事誒。”
“你還有逛這玩意啊，我也只是去裏面潛潛水，吃吃瓜嘛。”浴室里傳來回應聲，噴頭的水聲漸漸消失。
“我也是嘛。”林瓏比了個耶。“也就隨便逛逛，潛潛水。不過裏面也挺有趣的。”
“雖然有時候是那麼反感自己降靈師後裔的身份，想做個普通人。”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輕輕幽幽，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
“原來你也會反感這個身份的啊。”剛剛還在浴室里的邵睦然竟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身上裹着浴巾，還聽到了她的輕聲輕語。
“喂喂喂......能不能不要在聽到別人的竊竊私語之後還表現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嘛！”林瓏突然有些羞愧。
“噢噢，那你有這種反感，又為什麼成為降靈師？”邵睦然一本正經。
“喂喂喂，能不能不要這麼嚴肅地討論這種話題嘛.......”林瓏不禁捂臉。
“說說嘛。”邵睦然徑直坐下，頭靠到了林瓏的肩膀上。
“好吧好吧。”林瓏撇了撇嘴。
邵睦然眼睛看向林瓏，一副吃瓜群眾的樣子。
“我從小就受到家裏的嚴格管控。未經准許不準出門，不準跟異性說話，夜晚絕不能外出......總之，許多條例束縛着我。我爸呢，因為忙，就讓保鏢，僕人，管家輪游監督我。即使出了門，都有保鏢暗中監視着我，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爸的眼皮底下，我完全被規則和監視束縛着，就連交友都受到限制，就這樣持續了很多年。而我爸這麼做的理由是‘你是降靈師的女兒，絕不可以跟普通人有太多接觸，我們不能無緣無故把他們卷進降靈師的世界裏，因而跟他們少接觸，越少越好！’。”林瓏一副苦苦的臉蛋。
“這就是大小姐的生活么？我還以為你是有大把零花錢，出門有保鏢護着你呢？看來是我想多了。”
林瓏瞥了瞥她:“你以為大小姐就很爽么？出門有人跟着你，吃飯有人看着你，睡覺也有人守着你，完全沒有生活私隱的誒！他們甚至還給我安排了一份‘生活表’，規定每天幾點起床，幾點吃早飯幾點吃午飯幾點吃晚飯，幾點睡覺，你會覺得你就是一個機械人，被人監督的機械人，他們以為你沒有情感，能夠適應這樣的生活，並對此毫不反感，甚至覺得你會喜歡上這樣的生活，他們也希望你能喜歡上這樣的生活......可我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情感想表達的啊！我也會反感的啊！我也需要一點空間，我也想要外出跟朋友一起玩，我也想要跟朋友一起爬早起山看日出的啊！”林瓏突然間變得急躁，萬千悲傷想要傾斜出來。
“你好可憐啊。”邵睦然看着她的咆哮，也很傷心。
“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因為他們的每片羽毛上都閃耀着自由的光輝。”林瓏一字一頓。
“《肖申克的救贖》嘛。”
“這部電影給我的刺激很大。”
“可我們在這裏的對話不會被監視么？”邵睦然頓感不妙。
“不會，學校不讓保鏢進來，以維護校園安全和秩序的理由。”林瓏搖了搖頭。
“我一直很討厭這種生活。所以十歲那年開始，我就開始研究如何外出有充足理由，但到底卻發現即使成功外出了還是無法避開保鏢的監視。因此我便轉而研究如何離家出走，然後就開始實踐。那年我十二歲，跑到了很偏遠的一個地方，我也不記得是哪裏，反正我在那裏待了兩天，被抓了回去。當時挨了好久的罵，家裏的門窗都加固加鎖了，他們擔心我又翻出去。但我又怎麼會放棄呢？我又用了一段時間研究出逃路線和方法，然後等了好久找准了適宜的時機。十三歲那年，我再次出逃，這次我學聰明了，跑得遠遠的，這次我跑到了上海，也是為了去看看東方明珠。結果不到三天，我又被抓了回去，這次罵得更狠。我爸呢，索性把家裏的保鏢，僕人和管家換了個遍。因為我這次出逃便是跟家裏的保鏢‘混熟，然後騙了他才逃出去的。所以在那之後我家就開始定期換傭人了。這樣我就更沒機會出逃了，可我仍然沒有放棄。”林瓏眼睛發亮。
“哈哈，你真厲害，家裏那麼多僕人保鏢都讓你跑了，你爸不得氣暈了？”邵睦然不禁笑道。
“我爸還真氣暈了，但他又能拿我怎麼樣，他本來就很忙了，哪裏有這麼多時間管我。”林瓏笑了笑。
“那你媽呢？”邵睦然發問。
“媽媽好早就過世了。”林瓏的眼裏頓時失去光輝，只剩下暗淡。
“抱歉抱歉。”邵睦然趕忙說。
“沒事沒事。”林瓏笑了笑。
“後來啊，我十四歲那年，我又溜出去一次，我跑到了BJ，去看閱兵。這次他們真的被嚇到了，他們找了我好久，最後是在電視上看見我才趕過去的。那一次，我在外面瘋玩了七天，才被找到。他們把我帶回了家，保鏢們生怕被解僱，個個憂心忡忡，只有我淡然一笑，雖然知道面對我的將是挨罵，但在外面瘋玩了這麼久，卻覺得值得了。但在回家后，我不僅沒有被罵，還被爸爸求着不要出去到處亂跑，並且答應我每個月都給我幾天自由，但還是會有保鏢守着我。我也答應了。後來，漸漸的，我也不再想着亂跑，變得很安分了，把保鏢們都嚇到了。他們起初還一直擔心我又要亂跑，但也慶幸這次沒有被解僱。結果他們也漸漸習慣了我的改變，甚至對我的監視也變得有些鬆懈。”
“哈哈，他們被你嚇到了，卻也不能把你怎樣？”邵睦然笑了笑。
“嘿嘿，對啊，就像大魔王的女兒，手下個個提心弔膽，擔心那天惹了公主，就被大魔王幹掉了。”林瓏嘿嘿一笑。
“這比喻就未免有些奇怪了。”邵睦然捂着臉。
“管它呢！”林瓏滿不在乎。
“嘿嘿，不愧是你。”邵睦然突然伸手摸了摸林瓏的頭。
“後來，漸漸地，我也發現，我出逃也不再是為了自由，有時是為了一個小小的願望，有時是討厭家裏的無聊，沒有人一起說話，沒有人一起瘋玩，沒有人可以傾訴，身邊的保鏢和僕人都是一副林冷冷的模樣。天天看到他們的樣子，我就覺得無聊，所以也想要看到他們發現我不見之後驚慌失措的樣子。其實我也不僅僅跑了三次，只是這三次跑得遠，跑得久，比較轟轟烈烈。不過我每次出逃被找到后，保鏢們都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生怕一旦再也找不到我，自己又會被我爸怎樣地大卸八塊？可是每次看到他們在找到我后挨批評前那副無辜的樣子我也不免感到不好意思，明明是我想跑他們還要跟我一起受罪，而且每次出逃沒多久他們就又把我抓回來了，所以久而久之地，我自然便開始厭倦出逃了，因為每次出逃總是在被抓到后顯得沒有意義。就像躲貓貓一樣，你只有一個人，他們是一群人，即使你能在地球範圍內亂跑，他們到底還是會把你找到，即使你跑得再遠。”林瓏臉上掛着笑容。
“而且你每次出逃，也不會跑得太遠，要是萬一，他們還真找不到你了呢？那時候你自己也該慌了。”邵睦然補充。
“是啊，我最多也就是在國內跑跑。家人這種羈絆是你永遠無法斷掉的。愛便是通過這種羈絆在這之間穿行，有時候讓你覺得反感，有時候卻讓你不自覺地握緊。你再怎麼反感，也不會把它扔了。”林瓏會心一笑。
“哈哈，但你是真的厲害。如果我是你，我也只會想想，根本不會有付諸行動的時候，因為我也知道結局就是被找到了，無論如何。”邵睦然給她比了個贊。
“嘿嘿，是啊，再怎麼跑也會被找到。所以我也累了，雖然在無聊的時候還是會想想，但也只是想想。你只是想過的事情永遠都不可能實現，除非你真的付諸行動。”林瓏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