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最恨的一句話
微電影的第四幕還沒開拍，之所以劇透了那麼多，是因為我看過劇本。
林少：“你覺得這戲怎麼樣？”
我說：“我覺得還行。”
林少：“主要是劇本給力，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啊。”
早年我寫過一個短篇小說，題目叫《小沫》，當時我投稿給某雜誌，對方很感興趣，但有個要求，必須把題目改成《院長的兒子的女朋友的情感糾葛》，我那時候特別有文人的氣節，打死不改，後來這事兒就黃了。
在寫《小沫》之前，我經歷了一段時間的皮條客生涯，那時候我手底下有一群為社會奉獻了青春和**的女子，掛的招牌都是大學生，沒辦法，畢竟女大學生價位比較高嘛。實際上真正上過大學的高素質妹子只有一個，那個妹子就是小沫。
小沫只是一個藝名，那時候我發現自己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堅持在文章標題以她命名。前不久林少找了個編劇改編成了劇本，我發現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讓這部微電影的女主角叫小沫。
林少挺得意：“這個導演，你別看他沒名氣，其實還有點水平，不止一個人跟我提起過他，這次我就把他請來了。剛才你應該看出來了吧，這回我是認真的，堅持走文藝路線，很注意尺度的，還沒出現違禁鏡頭。”
我問：“既然要走文藝路線，為什麼找這麼一個d罩杯的女主？”
“是e罩杯……”林少糾正了我的錯誤，然後問：“有什麼不妥嗎？”
我說：“也沒什麼不妥，只是她和我印象中的小沫大相逕庭。”
林少若有所思：“你說得也對，自從那部青春期火了以後，很多微電影都以爆乳女主作為賣點，我也沒去想過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下意識就跟風了。”
我無話可說，關於林少所說的那部微電影，我看過之後唯一的感觸是：戲裏那位貌似很叛逆的女高中生，該有二十好幾了吧？
林少突發奇想：“要不這樣，我們不走尋常路，換一個飛機場女主角？”
我吃了一驚，敢情這一行換主角可以如此隨便，難怪會整出那麼多麼蛾子。
定了定神，我說：“你這一換，以前不都白拍了嗎？”
林少很淡定：“這沒什麼，微電影就有這種好處，要真是大製作，你讓我換我也換不了啊。”
我納悶兒了：“這個妹子不是你力捧的嗎，怎麼說換就換了？”
林少：“我捧的不是這個，這妞風塵氣太重了，我想捧的那個住院了，情況還有點嚴重，一兩個月出不來，可惜了啊。”
我說：“你還是跟你們劇組的人商量商量比較好。”
林少：“不行，我得hold全場，這種拍板拿主意的事情我要是跟底下的人商量，就顯得我特沒話事權，以後他們都不怕我了，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我說：“你這樣外行管內行，遲早得穿幫。”
他說：“你錯了，我現在已經是內行了。”
最終，林少決定找導演過來討論一下劇本。
扯淡的是，林少跟導演沒爭論起來，反而我跟導演爭起來了。
那個導演很實誠，說討論劇本就真的討論劇本，他說：“林少，我有個小小的建議，本子上這個小男朋友的性格塑造，我覺得有點問題。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老子是那種德性，沒理由兒子這麼單純啊，這說不通。”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指着導演鼻子罵道：“誰告訴你的，誰他媽告訴你有其父一定必有其子？”
導演愣了一下，說：“這還需要誰告訴我？是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你妹，你睜大眼睛仔細瞧瞧，很多家庭里老子特別不是東西，兒子卻特別有出息。還有的家庭，父親是有名的老實人，兒子卻是有名的惡棍。這樣的例子，現實生活中不勝枚舉。你憑什麼因為戲裏的院長是個禽獸，就判定他兒子也一定禽獸不如？”
說著說著我連動手的心都有了，這次的討論以不歡而散告終。
林少把我拉開，又把我塞進車裏，他說：“你別說話，我明白你為啥反應那麼大。”
我果然沒說話，此刻我已經完全不想再說半句話。
過了一會兒，林少又說：“我上次推薦你去看心理醫生是對的，你跟我一樣，性格上有缺失。”
在我的朋友之中，林少是第一個接受心理治療的人，他的療程比我長多了，持續了半年。後來在他建議之下，我成為我們這個圈子裏第二個去看心理醫生的人。
都說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性格上才會有缺失，這個說法不完全正確。我跟林少有個共同點，我們都不是來自單親家庭，並且我們都很不孝順地盼着父母離婚。
林少的父親是煤老闆，母親是公務員後來已經成為官員，他的父母早就貌合神離，在外面各有各的娛樂活動。而林父林母卻不能離婚，理由是倘若離婚了，林母就違背了官場上的基本規則，再也不能升遷了。
林少在這方面比大奔聰明多了，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爸在外面有女人，後來他知道他媽在外面也有男人，那段時期他父母還經常侮辱他的智商當著他的面裝出很恩愛的樣子……他常常盼着父母離了，離了他心裏會好過一點，可至今他的父母依然維持着這個家庭。
我的家境和林少大不一樣，但本質上的家庭情況卻出奇的相似。
回顧我和林少相識的那段日子，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物以類聚。
我從回憶中緩過來，說：“給我一根煙。”
林少：“不是戒了嗎？”
我說：“偶爾抽一根也死不了。”
幾秒鐘之後，車內煙霧瀰漫。
曾經我說過，我這輩子最恨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我跟你媽一起掉水裏，你先救誰？”
第二個問題是：“你猜我是誰？”
還有句話我沒說，我這輩子最恨一句老話。
這句老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說起來我感到自己特別可悲，我從中學到現在，所作所為，只為了和我父親不一樣，只為了不走上他那條路，只為了證明我是對的。
回過頭仔細想想，其實有些方面我不可避免地和我父親相似，比如說以前他抽煙我也抽過煙，他酗酒我也喝過酒，他賭博我也賭過，他開歌舞廳養過小姐，而我後來也當過皮條客……每當想到這些的時候我都特別絕望，難道我真的會變得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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