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碗雞蛋面
入夜，到了該睡覺的時候，鳳七七開始手足無措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男子的屋裏，徐富田的屋子，陳設很用心，書架上擺滿了他曾經看過的書，桌上筆墨紙硯齊全，哪怕他現在已經看不懂這些書了，李桂蓮還是每日來打掃，似是為日後做準備。
鳳七七此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沒由來的緊張，聽見徐富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娘子，快看，這是我從地窖取來的冰”，徐富田一臉驕傲，似是等着自家娘子誇獎。
鳳七七傻眼了，如今可是七月，徐家地窖里竟然有冰！這在夏日裏可是極稀罕得物件，若是拿去京城裏賣，那些富貴人家可都搶着買。
徐富田把冰放到炕上，忙前忙后的給鳳七七鋪好了床被，便拉起被子睡了起來。
不多時，便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鳳七七放鬆了下來，也對，徐富田此時和孩童一般，也不知道自己在瞎緊張個啥。
其實鳳七七也才十二歲，還沒來月事，哪怕是童養媳，也要來了月事才會同房。
因着下午的那場雨，傍晚本就比往日涼快一些，再加上徐富田拿來的冰塊，絲絲涼意傳來，鳳七七也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鳳七七早早就起了床，往後院的雞窩走去。
鳳七七撿完雞蛋出來的時候，二嫂崔怡雲剛好從茅房出來，見鳳七七的上衣里兜着些什麼，便好奇的湊了過去。
這一瞧不打緊，呵，好傢夥，大大小小有二十幾個雞蛋，都能湊一小筐了。
“今日這雞怎的下了這麼多蛋？平日裏能撿個七八個就算不錯了”，崔怡雲想不明白。
“昨日，我把從田裏薅的草餵了雞”，鳳七七如實相告。
“哦，原來這草還能餵雞”，崔怡雲彷彿是打開了新大陸。
鳳七七知道這二嫂是個老實頭，不像大嫂那般精明算計，自然也願意多和她嘮叨幾句。
“家裏原來是用什麼餵雞？”
“自然是發了霉的黍米”。
大獻國幾乎家家戶戶都是用發霉的黍米餵雞，發了霉，人吃了會有瘟疫，只能拿去餵雞，但遇到糧食不夠吃的時候，餵雞也捨不得。
“往後，咱們再去園子裏的時候，給它們薅些草回來吧，今年人都吃飽，更別提這些母雞了，吃不飽，自然就不下蛋”，鳳七七耐心的和二嫂解釋。
似是覺得鳳七七說的有道理，崔怡雲連連點頭。
吃過早飯，婆婆特意叫了鳳七七去屋裏說話。
“鳳丫頭，後日你要回門，一會兒你和富田去集上買點東西，拿到你娘家去吧”，李桂蓮說罷，掏出一貫錢遞給鳳七七。
鳳七七大驚，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錢，沉甸甸的一千個銅板。
往日裏，她去賣帕子，最高也才二十個銅板。
可這徐家，又不是經商的家庭，怎麼會這麼富裕。
而且，她沒想到，徐家竟然會讓她回門。
雖說是正經嫁娶，可是尋常人家的彩禮最多不銀子，徐家已經給了爹娘十兩，還有那麼多東西，說是買媳婦也差不多了。
李桂蓮見她猶豫，拉着她到炕上坐下。
“鳳丫頭，咱家日子過的還行，那是因為祖上積累，這兩年也漸漸要坐吃山空了，但是你回娘家的面子還是要顧全，我知道嫁給富田你受委屈了，只要能補償你的，娘都盡量補償給你”。
李桂蓮說的坦誠，也夠真誠，反倒叫鳳七七安心。
徐富田聽聞能去逛大集，立刻就興奮起來。
見鳳七七收拾妥當，徐富田一把拉過她的小手。
鳳七七剛想把手抽出來，這徐富田的手，寬厚溫潤，一點都沒有莊稼地里糙漢子的老繭，但她還是不習慣如此親密。徐富田的手卻微微用力，鳳七七隻得作罷，任由徐富田拉着。
龍騰鎮隸屬於京城，但是離都城還有一段距離，每逢三六九的日子都會有大集。
今日是七夕，所以人也格外多些。
往日裏，鳳七七來大集都是賣肚兜和手帕，昨日也來得匆忙，沒時間也沒心思好好逛逛。
這次是為了採購回門的東西，心情自然輕鬆一些。
和徐富田二人左看看，右逛逛，好不愜意。
“娘子，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抬頭一瞧，果然，已經到中午了，閑逛起來連時辰都忘了。
徐富田拉着鳳七七來到一個小麵館，點了兩碗素麵。
“加個雞蛋”，徐富田跟小二說道。
“不用不用，給我們上兩碗素麵就可以了”，鳳七七趕緊攔住小二。
徐富田立時拉下了臉，小嘴撅着，委屈巴巴不開心起來。
鳳七七見他這樣，以為他是饞了，只好再從荷包里取出一個銅板。
“加個雞蛋吧”，遞給小二，鳳七七略帶無奈的說道。
一碗素麵一個銅板，一個雞蛋也要一個銅板，鳳七七還是有點心疼錢的。
不多時，兩碗熱氣騰騰的素麵端了上來，鳳七七把有雞蛋那碗遞給徐富田，自己端過沒有雞蛋的素麵吃了起來。.
鳳七七正專心的吃着面，突然一雙筷子夾着雞蛋放到了她碗裏。
抬頭一看，徐富田正滿眼笑意的看着她。
無奈一笑，又給他夾了回去。
“你吃吧”。
徐富田看着被夾回來的雞蛋，又開始氣鼓鼓的。
繼續夾到鳳七七碗裏。
“生日，要吃雞蛋”，徐富田一本正經的說道。
聞言，鳳七七吃驚的抬眼看着徐富田。
對啊，今天是她生日，七月初七，所以她才叫鳳七七。
連她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小的時候，每逢生日，娘也會煮一個雞蛋給她吃，可是自從大弟弟出生，她再也沒有過過生日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被娘親忘記生日的感覺。
生日那天，她滿心歡喜的等着娘親給她煮麵和雞蛋，從早飯到午飯，直到晚飯，她都沒有等到那碗雞蛋面。
每次想開口問的時候，娘看她過來，都會吩咐她去把弟弟的尿布洗了。
那時她才四歲，很多事都不大記得了，可是那日，洗尿布的場景卻總在腦海里浮現。
一碗雞蛋面，成了她心裏過不去的一道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