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馮曉棠在極度疲累中睜開雙眼，即使她已經沉沉睡了超過二十四小時。
病床上的她唇色泛白，唇紋乾裂，雙目無神，腦袋上罩着白色的網格醫用頭套，若是給她一面鏡子，她無疑更想直接睡死過去。
丑出天際，不如一命嗚呼算了！
“醒了？”一記低沉的男聲冷不丁響起。
得，壓根沒人給她裝睡的機會。
馮曉棠隱隱感到頭痛，腦袋一刺一刺的，還有點嗡嗡作響，都沒反應過來問話的人是誰，那人就不由分說握住了她的指尖。
馮曉棠瞬間瞳孔放大，整個人醍醐灌頂。
但，她確實想不起來眼前的人是誰，她下意識想掙脫那隻唐突的手，但那股力道並未鬆散，而是愈發收攏。
“你……”馮曉棠眨了眨眼睛更迷茫了，雖然不認識，但你怎麼好踏馬帥！？
她突然很沒骨氣不想掙脫了，可惜眼前的人剎那收回了理智，只克制地對她說：“我先叫醫生過來。”
這算是留給馮曉棠足夠的回味時間和遐想空間？
兩分鐘后，除了醫生，好幾個人齊刷刷從門外跟着湧入了病房，陌生與熟悉的面孔相互交織，馮曉棠覺得這場面已然帶上些許魔幻色彩了。
“哥！”見到馮如至的那一刻，馮曉棠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稍微落了落地。
這些面孔裏頭，她只認得自己的親哥。
馮如至給了她一個不算好看的微笑，比起她的蘇醒，他似乎更關心醫生後續的檢查報告。
如電視劇里所輸出的橋段，醫生給馮曉棠照了照瞳孔、例行測量體溫等，做了一系列檢查后，便說：“等明天做個腦部增t。”
接着才按慣例問一些問題，例如身體哪處感覺不適之類的。
十分鐘后，醫生做完記錄，有了初步的診斷，但他沒有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給出結論，葉崇光則是馮曉棠醒來后第一個與之接觸交流的人，他大致也有了初步的定斷。
葉崇光只讓馮如至留在病房裏陪馮曉棠，自己跟去了醫生辦公室。
“她失憶了，但不是全部。”葉崇光口吻肯定。
“這種情況是存在的，類似解離性失憶症。病人先前是由於腦震蕩引起的昏迷，人在腦組織受損之後，有可能會出現短暫性的可逆性的失憶。不過你先別太着急，這種情況，恢復記憶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會比較快。”醫生分析得比較樂觀，旋即話鋒一轉，轉為保守：“等明天拍了片子再看結果。”
“在保證患者精神允許的前提下，你們可以先和她聊聊天，聊天過程中能發現很多問題。如果可以，要經常地反覆地向她展示一些生活的日常，她的喜好，經常與之接觸的親朋好友。當然，也要適度地傾聽、適度地述說，這些都有助於幫她恢復記憶。”
葉崇光眉頭緊鎖：“謝謝。”
葉迦樹和尚早早看他走出醫院辦公室，便着急上前詢問。
“哥，曉棠她……”
“你們先在外面等會兒。”葉崇光幾乎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完，便推門進去。
只見正半靠在床頭的馮曉棠沒事人一般，情緒帶點激動地對馮如至輕喊：“哥，我倆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葉崇光聞言，腳步一滯，記憶裏頭，他單方面認識馮曉棠時，正是從這句話開始的。
而另一端，他的出現使馮曉棠兄妹也忽然噤了聲，葉崇光與馮曉棠對視片刻后，再度證實了她至少將自己忘記了這一事實。
她的眼神騙不了他，儘管無辜，可絕不是裝的。
三人都沉默不語，最終是馮如至率先開口，“馮曉棠在四人裏面，只認識我，說明她丟失了部分記憶。”
葉崇光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內心活動，而馮曉棠雖然丟失了部分記憶，但脾性並未改變分毫，臉上藏不住事，好奇問道：“那你是？”
既然她問出口，說明馮如至沒對馮曉棠坦白實情。
葉崇光看了他一眼，停頓了片刻，才波瀾不驚道：“你男朋友。”
話音雖然輕，卻擲地有聲，如一記駭浪撞在馮曉棠的心臟上。
話音剛落，馮曉棠難以致信，伸出食指點了點葉崇光，又點了點自己的鼻尖，彷彿在說，雙色球中頭獎這等天大好事能砸在我頭上？
轉念一想，她的頭確實被砸傷了……
所以說，也不是沒這可能？
再者，看他表情，不像是開玩笑的，而且他從頭到腳冷冰冰的，不和顏不悅色，更不像是喜歡開這種玩笑的男人。
馮曉棠恨不能此時此地再將這破腦袋狠狠砸一下，看看究竟是怎麼將部分記憶給精挑細選了后丟除的，竟然捨得將這麼一個從頭帥到尾的男朋友給忘得徹徹底底！
“你叫？”馮曉棠不太敢直視他磊落的眼神，躲躲閃閃的，連手指都窘迫到擰成了麻花，她的人生里怎麼會憑空冒出個男朋友來？！
“葉崇光。”
雖然面冷，但面對馮曉棠的提問，倒看不出有所不耐煩。
馮如至不想打擾他們“認親”，說了一句去外面等就轉身走了。
“你跟我哥認識嗎？”馮曉棠見這零交流的兩人，又問。
“老友。”
“那你們怎麼都不帶打個招呼的？”馮曉棠目前內心的為什麼並不少於十萬個。
“我們沒有丟失記憶，不需要在這裏敘舊。”葉崇光聲音依舊沉沉，辡不出喜怒，他順便端了把椅子，不着痕迹坐到床的一側，算是靜待下文的意思。
馮曉棠哂笑，直覺告訴她，眼前這男朋友並不像個善茬，但她和他聊天的感覺，很放鬆，不設防。
她甚至察覺不出，自己是喜歡拉着他問東問西的，莫名有些粘他。
也是，誰會不享受和高顏值的異性共度二人時光呢，再說這異性還是他親自認了證蓋了戳的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我們認識多久了？”
“七年。”
“在一起呢？”
“六年。”
“這麼久！？”馮曉棠聽到回答，只差驚掉下巴。
葉崇光似對她的意外不甚滿意，卻也沒說什麼，他的氣質很沉靜，明顯與略帶歡呼與跳脫的馮曉棠形成鮮明的對比。
馮曉棠覺得他跟長輩似的，過於正經和寡言，她抽了抽嘴角，不甚確定道：“我今年是二？”
葉崇光沒有表示，也就是默認了她的說法，眼神示意她可以繼續下一句話。
如他所料，她緊接着追問：“那你今年是幾歲？”
葉崇光輕攏眉心，說：“三十二。”
這個年齡差，說小也不算很小了，馮曉棠心裏悄悄嘀咕，臉上自是不敢流露出真情實感，生怕葉崇光的臉更冷。
“你剛才跟醫生說頭有點痛，現在呢？”葉崇光問。
“嗯……有點餓。”
“想吃什麼？”葉崇光習慣性將手機遞到她跟前。
馮曉棠看到一個對話框的界面不知所以然，這究竟是讓她點外賣呢還是點外賣呢？
葉崇光見狀解釋：“打字發過去。”
“啊？”馮曉棠更雲裏霧裏了。
“告訴我助理，他會安排。”若擱以前，葉崇光沒這耐心，眼下算是原諒她處於半失憶狀態，他不知這樣的狀況會維持多久，心裏難得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焦躁。
這樣一來，馮曉棠又加深了對葉崇光的疑惑，這人怎麼這般另類和古董呢，送個餐要麻煩助理跑腿，外賣它不香嗎？
她當然只敢心裏吐槽，又不無得意地給自己加戲，是為了誰才這樣的呢！
失了憶的馮曉棠亦不是恃寵而驕的人，她打下“牛肉炒飯（大份）”便再無其他要求，葉崇光接過她遞還的手機，發給對方精準定位，兩人又相對無言好一陣。
馮曉棠心想，他是真惜字如金，對她這麼冷淡和生分，兩人真是男女朋友關係？
過了會兒，葉崇光大約是有心照顧她的心情，便說了一句：“你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
馮曉棠剛想誇他有讀心術來着，很快又聽他說：“但我希望你可以自己想起來。”
如果沒有會錯意，他的意思是，委婉的拒絕了她無休無止的提問吧？
馮曉棠深吸一口氣，誰來救救孩子，她可不會讀心術啊，對方這個人可是從頭到腳都傳遞出一種“我很複雜”的訊息，她腦容量不太夠，很難招架！
馮曉棠點點頭附和，有苦難言，“你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畢竟，誰想失去部分記憶呢……
這感覺奇奇怪怪，有種在葉崇光跟前，智商掉線的尷尬。
葉崇光看了她一眼，慢慢走近她，壓迫感不言而喻，他的靠近使馮曉棠不由自主屏息，猜不透他的真實用意，她只好無言地蜷了蜷腳趾。
“能下床嗎？”
“嗯。”
雖是這樣，但葉崇光還是虛虛扶了她一把：“睡了這麼久，去刷個牙。”
房間有地洞嗎？馮曉棠想鑽一個。
馮曉棠臉刷地紅到耳朵，難不成他能聞到她的口臭？
確實是個狠人，這下她徹底閉嘴了。
刷完牙洗了把臉，牛肉炒飯已送達，馮曉棠一口一口吃得心滿意足。
葉崇光等她吃到一半，打算起身出門，馮曉棠嘴裏還含着半口飯，見他要走，連忙急急叫住：“那個！”
葉崇光聞言，停下腳步，側頭看她。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你會和我分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