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幼時的白繁(三)
白繁不記得她是如何被救起,又是如何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師傅,這個女娃娃是哪來的?”一名眉目如星的少年將腦袋探進房內。
“路邊撿的。”被喚作“師傅”的大腹便便的男子瞪了少年一眼。
白繁雙手抱膝,將頭埋在兩腿間,不住地啜泣着。
少年抓耳撓腮,不知怎麼安慰。
那位師傅倒是怡然自得地飲下一大口酒,“她身子無礙了,只是受了些驚嚇。”
“你別哭啊,別哭了。”少年臉上漲得通紅。
白繁不理會他,哭聲愈發大了起來。
“我們……我們不是壞人!我跟你說,我師傅他是神醫!”少年慌忙解釋。
白繁愣了一下,淚眼汪汪抬起頭。
“你別哭了,誰欺負你我去幫你報仇可好?”少年青澀地咧嘴一笑。
白繁搖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少年輕聲問着。
“白繁。”
“你這是發生了何事?”少年倒了杯溫水,端到白繁面前。
白繁戰戰兢兢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慌亂間被水嗆到,咳了好一陣。
“你家中可還有人?”
白繁沉默了半晌,“沒了,都死了。”
“哦,挺可憐的。”少年憋了半天只憋出這一句話。
白繁慢慢退到床榻的角落裏。
“我叫……江城,你要是沒地方可去,不如先在這裏住下……”
江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師傅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無奈地轉過頭,瞧見他師傅吹鬍子瞪眼睛,只差沒動手打人了。
白繁想起往事,悲從中來,眼淚又大顆大顆掉落,砸在了嶄新的被褥上。
“哎,哎,你怎麼又哭了?”江城哭喪着臉,彷彿也要下一秒也要嚎啕起來。
白繁將眼淚鼻涕胡亂蹭在衣衫上。
“你你……你要是不哭了……我讓師傅收你當弟子可好?”江城咬牙心一狠,將他師傅出賣了。
反正這會兒他師傅在椅子睡得香甜,不省人事。
白繁年紀小不知神醫為何物,只是在白蕭書房的典籍里偶然看到過這兩個字。她搖搖頭,癟着嘴。
“那那……我讓你當我們的大師姐可好?”江城撓着頭,思索了半晌。
白繁愣了一會兒,脆生生地不解問道:“大師姐是什麼?”
“大師姐就是……就是師傅最大的弟子……就是除了師傅和師娘,你最大,我們都聽你的!”江城隨口胡謅。
白繁重重地點了個小腦袋,“嗯!我要當大師姐!不!我要當大師兄!”
下意識地,她很討厭自己的女兒身,只想化身為堂堂正正的男子。
鬼面酒醒之後揪着江城的耳朵罵了至少一炷香,江城被他師傅的口水噴得一臉都是,但是這事兒確實是他魯莽了,只得暫時忍住不躲閃。白繁乖巧地坐在一旁,泫然欲泣。
“對不起……師傅你要是不喜歡我……我馬上下山……嗚嗚嗚……”白繁裝模作樣擦了擦眼淚。
鬼面尷尬地鬆了手,一本正經撫平了衣擺的褶子,“這個……這個……”
實在是無話可說,讓他拒絕這麼個小娃娃有些於心不忍,可是他從未收過女弟子,也不想收個女弟子,所以白繁的出現讓他踟躇了半天。
“師傅,我會做飯……”白繁小聲說道。
白繁確實是會做飯,以前白符用膳的時辰全都按照白夫人的喜好來,她還在長身體,半夜裏餓醒了就自己摸黑去廚房裏弄些吃食,漸漸地也會炒些簡易的飯菜了,只是半大的人兒佇在與她差不多高的灶台前做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鬼面眼前一亮。師門中確實有人做飯,那便是他們口裏的“師娘”,可她做的飯食實在難以下咽,幾年來他們師徒幾人全都精瘦了不少,再吃下去只怕是練功的心思都沒了。
“咳咳,如此,那你便留下來了吧。”鬼面終於鬆了口,反正就是多張嘴吃飯而已。
從此,火岩山出現了一位來歷不明的大師兄,但他的年紀比神醫原有的四位弟子小多了。
大師兄後來在山腳下撿了一位小男娃帶上了火岩山,逼着他師傅收了第八個弟子。師傅一邊大口嚼着可口的飯菜一邊含淚答應了,併發誓這是他的關門弟子。
八師弟幼時曾一直追問他的大師兄:“大師兄,為何你的年紀比五師兄還要小呢?咱們師門不是按年紀排名嗎?”
“誰說的,先來後到。”白繁粲然一笑。
五師弟暗暗誹腹道:可你明明也不是在我之前來火岩山。
但他不敢明說,只要師門裏誰得罪了大師兄,那麼他接下來一周的吃食里都會出現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蟲子、石頭、樹葉、破布諸如此類的。
白繁作為大師兄,本該好好學一學鬼面一身精湛的醫術,但她實在是又懶又笨,聽鬼面講着講着便不由自主趴在了桌上,只有師娘教她輕功時,她才肯抽出半分精神出來練習。好在她撿回來的八師弟十分刻苦,將師傅的醫術學成了十之八九。
五師弟流蘇經常下山去執行師傅的任務,白繁雖眼饞,但她知道自己三腳貓功夫誰都打不過,只能私下威脅流蘇讓他經常帶些稀罕玩意兒和小吃回來。她時常趁着師傅酒意正酣,跑到火岩鎮上去逛一逛,順便去芸娘那兒買幾壺好酒給師傅帶回來。再遠一點的地方,她便不敢去了。
白繁讓流蘇打聽自己家中的消息,得知白夫人在白繁“淹死”的那日,於自己屋內自縊身亡,至此白繁在世上再也沒了親人。不過師傅與師娘視她如幾齣,白繁早已心中將位當成了自己的父母。
在白繁十八歲那年,她在山上撿到了一位身受重傷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