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夜航
幽藍色的海面上,波濤洶湧。六艘體型修長的小型帆船,藉著星光與岸上燈塔的指引,如梭魚般,在波濤間一閃而逝。
除非有上百雙眼睛,通過千里鏡,始終盯着海面上同一個區域。否則,很難發現那六艘帆船的蹤影。
而帆船尾部所挑的航燈,又用喇叭狀的鐵皮捲筒,進行了專門的遮掩,只有緊跟在其後的同伴能夠看得見,前、左、右三個方向,則不會漏出任何光芒。
每一艘帆船,都沒有這時代海船上常見的首樓和尾樓。三支桅杆,在船前部、中部和船後部高高的聳起。
即便最短一根桅杆,也有船身的四分之三長。每根桅杆之上,懸挂的也不是常見的竹蔑船帆,而是五面大小不一方形布帆,和兩面向左右大幅度探出的三角形翅膀。
每一艘帆船上,也沒有常見的首樓和尾樓。更沒有安裝任何火炮。甚至船首部,還有很大一段區域,沒有安放任何設施和船上建築,只有空蕩蕩的甲板。
這樣設計,令船首的重量,遠低於船尾。進而導致船前部的吃水,也遠比後部來得淺。
每逢波濤起伏,船首就微微抬高,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它永遠抬在海浪之上。
緊跟着,整個船身,就風帆的推動下,劈波斬浪,在船尾后留下一道優雅的航跡。
“天,天啊。這,這船,簡直就像在海上飛。”第一艘帆船前部位置,俞慶雙手扶着護欄,兩眼圓睜,讚譽的話,不絕於口。
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懷疑,韓慶之有本事從海盜精心構建的包圍圈縫隙插過去,平安抵達廈門島了。m.
作為大明水師的一名游擊,作為俞大猷的侄孫,他從小到大,接觸過的船型不下百種,卻從沒見到過,像自己腳下這麼快,這麼穩,模樣又這麼古怪的海船!
甭說許心素手中的那些福船和大青頭,不可能追它得上。就連荷蘭人引以為自豪的大蓋倫,也只有跟在此船後面吃屁的份兒。
俞慶憑藉多年航海經驗,剛才悄悄估算了一下。自己所乘坐的這艘怪船,每個時辰(兩小時)速度將近七十里。並且還是在風向不完全有利的情況下。
如果是順風,俞慶懷疑,此船絕對能跑出每個時辰一百里的高速。世間任何其他船隻,甚至是駿馬,都不可能追它得上。(註:飛剪船憑藉風力,每小時最快能跑二十二海里,也就37公里左右。一個時辰能跑74公里。)
此船的唯一缺陷,恐怕就是過於狹長。不象福船那樣看起來大腹便便,也不像蓋倫船那樣沉穩厚重。其長度比寬度,絕對超過了五倍半,甚至有可能達到六。
如此恐怖的長寬比,側面抗擊風浪能力,自然不可能像大蓋倫一樣優秀。所以,此船很難在側舷上裝備大量火炮。
而船身越窄,能夠容納的貨物和輜重就越少。所以,此船也不適合用來長途販運大宗貨物。在素來喜歡經商的福建人眼裏,等同於雞肋。
不過,如果不拿此船充當戰艦和貨船,只拿它來傳遞消息或者運送乘客跑短途,此船就令人眼睛發亮了。
日行八百里,根本不是什麼傳說。而福州港到廈門島,還不到五百里。所以,也怪不得韓慶之堅信,日出之前,大夥就能趕到廈門。
而日出之前,正是天色最暗,人精神最鬆懈的時候。負責監視敵情的海盜瞭望手,只要稍一疏忽,六艘哨船,就能從他們眼皮底下溜過去。
而只要哨船能溜過包圍圈,海盜們再想追趕,就肯定來不及。畢竟,夜間停泊,船帆通常都會卸下來,甚至還要放下船錨來穩定船身。
等海盜們重新起錨升帆,新式哨船恐怕已經衝出十多里遠了。任海盜們帆槳並用,也休想追它得上。
“小心,夜風涼。吹傷了身體,上岸之後沒力氣殺賊。”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俞慶身後響起。卻是韓慶之在船艙里養足了精神,走出來巡視。
“我早就被吹習慣了。”俞慶的心態,比白天求救之時平穩了許多。笑了笑,低聲回應。“倒是你,剛剛睡醒,小心被夜風吹了頭。”
“我也早就被吹習慣了。”韓慶之用對方原話回應,隨即,快速舉目望向遠處漆黑綿長的海岸線。
一處為商船和漁民指引航向的燈塔,恰好在此刻亮起。將橘紅色燈光,灑向塔身之下的大海。
幾隻水鳥被驚醒,呼啦啦地飛上了半空。緊跟着,又像飛蛾一般,繞着燈光留戀不去。
“這次,多虧了錦衣衛全力相助。否則,咱們不可能走得這麼順利。”韓慶之的臉上,立刻出現了笑容,壓低了聲音向俞慶介紹。
這個時代,沒有雷達,也沒有精密導航設施。即便是他,想要在夜間保證航向不出差錯,也得交叉參考陸地上和天空中的標識。
而燈塔和星斗,便是航行的參照。
為了避免出現疏漏,早在哨船出發之前,他就向陳永華那邊緊急求援,讓福建錦衣衛都指揮使司派出了眾多騎術精湛的好手,調動驛馬,從陸地趕赴距離廈門島最近的大屏山。並且檢查沿途所有燈塔,保證每一座燈塔在當天夜裏,都必須被點燃。
這樣做,雖然容易引起海盜們的警覺和猜測,但是,給船隊帶來的好處,卻遠遠高於風險。
“陳千戶是我師叔,我還答應他,這次如果能守住中左所不失,就將我手中的煙廠乾股,分兩成給他。”俞慶嘆了口氣,有些鬱悶地回應。
“有這種事情?”韓慶之聽得微微一愣,本能地低聲確認。
在他的印象中,陳永華絕對不是一個貪財的人。更何況,陳永華與俞咨皋兩個,關係一直走得很近。於情於理,此人都不該趁着這機會,打俞氏手中煙廠乾股的主意。
“我估計,他是替別人要的。”俞慶也認為,陳永華的舉止,與自己印象中的那個陳師叔有些不符,想了想,又主動替對方辯解。“正像我手中所持的乾股,其實不屬於我。他拿到的乾股,恐怕落不到他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