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柳暗花明
俗話說,溺水之人,哪怕見到一根稻草,都要死死抓在手中。此時此刻的俞慶,便是如此。
出了巡撫衙門,他立刻帶着親衛直奔碼頭,隨即,雇了一艘快船,不顧身體疲勞,劈波斬浪趕往定海屯。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他卻撲了一個空。
韓慶之根本不在商行,甚至連鄭大旗、楊偉重這幾些能替韓慶之行使一部分權力的人也不在。
只有跟他最不熟悉的侯守拙(侯二孬),見他滿臉絕望的模樣,趕緊低聲解釋,“二哥就在福州城裏。他去考武科鄉試了,您不知道么?你如果有急事,在下就安排一艘哨艦將您送到福州港去。這種傳信的哨艦,乃是咱們商行最近才打造出來的,速度堪比龍舟。用來短途送信送人,最穩當不過!”
“十萬火急!”俞慶跺了下腳,高聲回應。然而,卻沒有立刻要求侯守拙幫自己安排新式哨艦返回福州,只管拉着對方手臂詢問,“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你家千戶手裏如今有多少艘戰艦?是否能裝上了新式火炮?”
他是定海商行的原始股東之一,又跟韓慶之相交莫逆。所以,話問得雖然唐突,卻不會被侯守拙誤會為心懷叵測。。
因此,韓守拙稍微斟酌了一下,就按照商行內部的保密規則上限,低聲回應,“不瞞游擊,二哥手裏戰艦,如今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十一艘。但完全換裝了新式火炮的,卻只有兩艘。剩下的,當初入手之時什麼模樣,現在還是什麼模樣?”
“只有十一艘,怎麼會這麼少。夏天的時候,他不是從許康手裏,繳獲了好些戰船么?”俞慶聽得心中一涼,眼巴巴地追問。
侯守拙也不隱瞞,迅速朝四周看了看,繼續低聲透漏,“就這十一艘,還不一定能都開起來呢。不瞞您說,咱們定海衛這邊缺的不是船,而是能駕船和開炮的人。前幾回打仗,包括去收拾許康那次,駕船的水手和掌舵的船老大,都是從鄭家借的。最近二哥光顧着考試,沒時間出海作戰,自然就得把借來的水手還給鄭家!”
“這,這……”一股絕望,從俞慶的心底湧起,瞬間再度籠罩了他的全身。
韓慶之出海剿匪,從鄭一官那邊借水手和船老大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還在酒桌上,跟鄭一官借給定海衛幫忙培養水手的那位施教頭,碰過好多次面兒。
所以,侯守拙剛才的話,他根本不用仔細去分辯,就知道如假包換。而區區十一艘戰艦,去給許心素塞牙縫都不夠,如何又能救得了整個福建水師?
“炮廠里鑄造出來的火炮,大頭給了朱巡撫,還有三成通過您的手,交給了俞帥。剩下來的,也只夠裝備兩艘戰艦了。”侯守拙不知道俞慶為何關心起了定海屯的水上實力,想了想,繼續低聲彙報,“並且二哥說,光有炮和船,沒有人,純屬浪費東西。所以,其餘九艘戰艦,就只更換了一門首炮,供弟兄們出海訓練專用。其餘安放在側舷和尾樓中的,仍舊是二號佛狼機。”
“行了,你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俞慶雙手抱着腦袋,緩緩坐在了椅子上,不想再聽任何補充。
十一艘戰艦也好,兩艘戰艦也罷,對福建水師所遇到的險情來說,都是杯水車薪。
如果他不顧一切請求韓慶之帶領艦隊去救援廈門,後者迫於上下級關係和雙方之間的友情,也許會全力以赴。
但是,這樣做,跟送死有任何差別?
“咣,咣,咣……”就在俞慶絕望的已經沒力坐直身體的當口,一串清脆的鑼聲,忽然從大門外傳了過來。
緊跟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兩名報信人,在當值兵卒的簇擁下,出現在了定海商行的大門口。一邊繼續賣力地敲打銅鑼,一邊高聲叫嚷,“恭喜韓老爺,賀喜韓老爺,本屆武科鄉試,高中解元。”
“將軍稍待片刻,屬下去打發了報喜之人就回來。”侯守拙聞聽,立刻顧不上再向俞慶做更多解釋。向他告了個罪之後,趕緊大步流星衝到門口,去給報喜之人發賞錢。
大明素來重視科舉,無論官方還是民間,都把中舉,當做一件榮耀。所以,定海衛上下,都巴不得報喜之人多喊幾遍,以便讓十里八鄉所有人都能知道,自家千戶高中解元的消息。
而那報喜之人,也知道一個實缺千戶,有了武解元功名做加成,前途必將不可限量。因此,拿了賞銀之後,各種吉祥祝福話從其嘴裏滾滾而出。
什麼武曲星轉世啊。什麼凌煙閣上必有韓解元之名啊。什麼當世戚虎啊……,聽得周圍官兵百姓,喝彩聲不斷。
唯獨提不起興緻喝彩的,只有俞慶。只見他跌坐於會客廳內的闊背椅子上,兩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宛若行屍走肉。
韓慶之中了解元,今後即便沒有俞家的扶持,前途也一片光明。
而高中解元之後,照理兒,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繁文縟節需要韓慶之去履行。沒有十天半月,根本走不完。
各種原因加起來,韓慶之就更沒有理由,帶着區區十一艘戰艦,去找死了。
哪怕他俞慶把手裏所有定海商行的股權,都無償轉讓給韓慶之,後者也不可能去冒這種險。
並且,福州水師覆滅之後,朝廷肯定會震怒,他叔父俞咨皋和所有活下來的俞家子侄,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根本甭指望還能繼續領兵做官。
空出來的位置,剛好由鄭一官和韓慶之兩位後起之秀,帶領各自的親信頂上去。
想到此節,俞慶心中一片死灰。掙扎着站起身,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跌跌撞撞向大門口走去。
本打算,趁着大夥的注意力都在報喜者身上的時候,悄悄溜走。然而,迎面處,卻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俞兄,我可算追上你了。你這是要去哪……”
“韓慶之?你怎麼回來了?”俞慶喜出望外,愣愣地抬頭。隨即,又沮喪地垂下了腦袋。
韓慶之回來了又怎麼樣?也不可能在明知道有去無回的情況下,還帶着麾下弟兄去跟許心素拚命。
他們俞家,給予韓慶之的那些恩惠,對方早就通過各種方式償還完了。細算下來,還讓俞家有了不少賺頭!
“我聽說你回來搬救兵,就立刻去巡撫衙門等你。結果,等我到了地方,你已經離開了。我又廢了好大力氣,才打聽到你是有可能是奔定海衛來了,所以才又一路追了過來。”韓慶之卻絲毫沒有像俞慶想的那樣,跟他劃清界限。而是上前雙手托住他的胳膊,快速回應,“別急,俞帥那邊的事情,我已經都聽說了。我這就下令擂鼓點兵。咱們乘坐新式哨艦出發,哪怕遇到逆風,明天日出之前,也能抵達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