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飯帶上一個錦衣衛
一筆寫不出倆鄭字,可鄭九斤的鄭,跟人家鄭芝龍的鄭,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眼睜睜地看着一條大粗腿在眼前,就是抱不住,韓慶之心中要多失落有多失落。
然而,轉念一想,自己把蓋倫戰艦賣給鄭成功他爹,也算輾轉支持了鄭成功,他這口氣兒又自己順了過來。
於是乎,笑了笑,韓慶之低聲道:「沒事,親兄弟,明算賬乃是理所當然。我原本就不該指望更多。就按您老說得辦,您幫我想辦法聯繫鄭家,一艘換兩艘。」
「把長船上值錢的東西,都搬下來。能卸的東西,也都卸下來。甚至可以把不太重的佛郎機炮,也拆幾門下來。濠鏡那邊就有佛郎機人的炮場,鄭家不缺佛郎機炮。你自己留着,將來安在新船上,也好出海時對付海盜!」一方面是感激韓慶之的救命之恩,另外一方面,是相信他肯定會將人情還到鄭大旗身上,鄭九斤又快速提醒。
韓慶之欣然點頭,當晚,就偷偷邀請鄭大旗、方大志和侯二孬三個,跟自己一道返回了長船。先從上到下,再度搜撿了遍,將凡是看上去值點錢的,包括船長室掛的畫,都給卸了下來。
「韓二哥,這裏好像有個鐵箱子!不過是被鎖住了,哎呀,好沉!」畫剛一被挪走,鄭大旗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韓慶之聞言扭頭,恰看到一個模樣古樸帶鎖鐵櫃,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種十七世紀初的保險柜,又怎麼可能擋得住他?三步並做兩步走過去,先伸手在暗鎖上敲了幾下,然後找根鐵釘,塞進鎖孔輕輕攪動,轉眼間,就令暗鎖失去了作用,將三寸厚的鑄鐵櫃門,順利拉了個四敞大開。
裏邊的東西,令人大失所望,只有一把象牙柄的短火銃,幾枚象徵著身份的戒指,數條彩色絲綢的抹胸而已。
不過,在將這些東西取出之後,韓慶之又喜出望外。
一疊厚厚的桑皮紙,出現在絲綢抹胸之下。上面用鵝毛筆,畫著各種各樣的線條,對於鄭大旗等人看來,就是鬼畫符。而在他眼裏,卻是無價之寶。
北歐蓋倫的設計圖,精細到每一個部件,標註着簡單的尺寸。雖然無法保證精確,也不知道是歐洲哪個國家的標準。但是,部件的基本比例,卻不會差的太多。
只要給韓慶之足夠的時間去摸索,肯定能帶領大明的工匠,製造出同樣的戰艦!
不敢告訴任何人,桑皮紙上畫的是何物。他將圖紙收起來,悄悄藏在了自己的行李當中。而鄭大旗、方大志和侯二孬三個,心思全在搜出來值錢物品上,也懶得問,韓慶之要那一大堆鬼畫符有何用。
四人繼續大拆特拆。忙碌了整整一夜,才將船艙掃蕩乾淨。
韓慶之卻顧不上疲憊,安排鄭大旗、方大志和侯二孬,繼續招攬人手,幫忙拆卸火炮,搬運彈藥。自己則跟鄭九斤兩個分頭行動。一個去福州城內去找陳永華,另一個去聯絡海商鄭家。
福州城距離金山衛沒多遠,今早福建錦衣衛指揮使司門口當值的番子裏,恰好有一個,跟韓慶之在長船上見過面。
看到他滿臉憔悴,眼睛周圍也黑了一大圈兒,立刻猜出他遇到了麻煩。趕緊以最快速度,將他帶到了陳永華面前。
「奶奶的,老虎不發威,真的要被人當病貓了!」聽完韓慶之的請託以及如此做的緣由,陳永華當場就力拍桌案,「你放心回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無論誰找你和鄭九叔,你都直接推給我。等我把該處理的首尾處理乾淨了,立刻就趕到金山衛去!」
說罷,又命人叫來了百戶劉永,低聲吩咐,「有人想吞了韓兄弟的戰功和斬獲,你幫我去望月屯盯兩天。如果哪個敢耍橫,就請他到錦衣衛衙門說話!」
「是!」劉永唯恐天下不亂,立刻雀躍着答應。
韓慶之見狀,也不願詢問對方到底有什麼事情要忙。笑着道了謝,與劉永一道返回望月屯。
等他和劉永兩人,到了蓋倫船附近,鄭九斤也回來了。隔着老遠,就握緊了拳頭,在自己肩膀處輕輕晃動。
這是航海時常用的手勢,意思是一切順利。韓慶之看了,明白事情已經有了轉機,笑着向老人揮了下手,隨即,又快速爬上了長船。
與十七世紀歐洲兩三千噸排水量風帆戰列艦相比,韓慶之所俘獲的蓋倫船,只能算個小娃娃,並且技術也已經遠遠落在了後頭。然而,裏邊的空間,仍舊大的令人驚嘆。
他和鄭大旗、方大志、侯二孬四個,分成兩班輪流登船拆東西。花費了兩天三夜時間,也沒能「清理」完三分之一船艙。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蓋倫船回港的第四天上午,「清理」工作就無法進行了。金山衛千戶所千戶楊萬里,派遣他的獨子楊元信送來請柬。宣佈正午時分,在金山衛最大的酒樓「春風居」,為鄭總旗、韓小旗和鄭小旗三人擺宴慶功。
「媽的,這才兩天,姓楊的就已經等不及了!」三人當中,即便是心思最少的鄭大旗,都能猜測到即將赴的是一場鴻門宴,咬着牙將一把兩把繳獲來倭刀掛在腰上。
「放下,你娘和妹妹,都在陸地上,你帶十把刀也沒用!」韓慶之眉頭緊皺,低聲呵斥。隨即,快速將目光轉向鄭九斤,「九叔……」
「鄭寶貴說今晚就會過來。」鄭九斤知道他想問什麼,立刻給出了答案,「陳參將他們,想要的是戰功,不會這麼快催着咱們交船。」
「我跟你們一起去赴宴,我們千戶最遲明天也能到了!」錦衣衛百戶劉永為人仗義,不待他將目光轉向自己,就笑着說道,「遇到為難的事情,我給你兜着!」
韓慶之不確定,劉永能替自己兜住多少。但是,有個錦衣衛百戶在旁邊看着,想必那陳參將等人,也不該使出什麼太激烈手段,逼迫自己就範。
其實對方使出什麼激烈手段,韓慶之也不怕。特戰匕首還在,腰間也有了一些銀子,大不了他把這群貪官全都幹掉,然後一走了之。
然而,他給自己訂的人生目標,是避免整個神州陸沉。能有個正規出身,一點點積攢力量,肯定好過去做李自成第二。所以,能在不鋌而走險的情況下,保證自己的利益,還是暫時不鋌而走險為好。
「你不用太擔心,區區陳參將,鬧不出什麼么蛾子來!」見韓慶之臉上的表情仍舊非常凝重,劉永一邊走,一邊繼續低聲安慰,「我家千戶,可是俞總兵的同門師弟。姓陳的哪怕有膽兒不給錦衣衛面子,也沒膽子去捋俞總兵的虎鬚!」
「俞總兵的同門師弟?」韓慶之聽得滿頭霧水,皺着眉頭詢問。
雖然跟陳永華交情不錯,但陳永華為人低調,有關個人家世方面,一個字都沒跟他提起過。而他,也不喜歡打聽別人的私隱,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只知道陳永華是福建錦衣衛指揮使司的千戶,其他有關對方的事情,一概不知。
「你還不知道吧,我家千戶,乃是南少林掌門的俗家關門弟子。而俞總兵的父親俞大帥,當年一個人單挑整個南少林……」大抵是覺得臉上有光,劉永毫不保留地解釋。
聽了他的話,韓慶之總算弄清楚了現任福建水師總兵俞咨皋與陳永華之間的淵源。
原來,俞咨皋的父親,乃是歷史上著名的抗倭英雄俞大猷。而俞大猷年青時,沉迷於國術,打遍江南無敵手。為了百尺竿頭更近一步,他就做了令天下豪傑目瞪口呆的事情,一人一刀,挑戰整個南方國術界的最高峰,福建南少林。
當時南少林的掌門了空,也是個胸懷博大的英雄,聽聞俞大猷前來,竟然先準備好了齋飯,然後調遣十八位護寺武僧,列隊相迎。
結果,俞大猷吃過了齋飯,從山下一直打到山上,力壓十八羅漢,名揚天下。隨即,又感激了空的成全,做了南少林的護山大師兄。
此後,俞大猷血戰倭寇,保衛萬裏海疆,身後總有南少林弟子捨命相隨。無論倭寇採取任何陰謀詭計,都無法奈何到他分毫。
而陳永華的師父悟能,則是了空方丈的晚年收的最小弟子,按輩分,該叫俞大猷一聲大師兄。
如此算下來,陳永華雖然年紀跟韓慶之彷彿,比俞咨皋小了四十餘歲,卻是他的小師弟。俞咨皋的幾個兒子和侄兒,都得稱陳永華一聲師叔。
「好個俞大帥,好個南少林,我輩男兒,應當如是!」鄭大旗在旁邊聽得熱血澎湃,等着一雙牛鈴鐺般的大眼睛,高聲感慨。
」好男兒殺賊護家國!」鄭九斤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少年時代,紅着眼睛,低聲感慨,「跟在俞帥身後殺倭寇那幾年,是老夫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光。可惜……」
究竟什麼可惜,當著劉永這個錦衣衛的面兒,他無法說出口。但是,韓慶之、鄭大旗和劉永三個,都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俞大猷死後,福建水師就每況愈下。如今,倭寇重新猖獗,福建水師,卻沒勇氣與倭寇爭鋒海上。堂堂領兵參將,為了升官發財,竟然不要臉面,動手從下屬身上搶功。如果俞大猷在九泉之下有知,肯定會氣得拔刀而起,親手清理門戶!
四人談談說說,不多時,已經來到了春風居門口。正在迎客的楊萬里看到多出了一個錦衣衛,頓時就是一愣。
而劉永,早就猜到自己不受歡迎,搶先一步,笑着向他拱手,「楊千戶,好久不見。我來探望我的好兄弟韓慶之,恰好聽說您請他吃飯,就厚着臉皮跟了過來。不知道楊千戶,可否也賞劉某一口酒喝!」
「哪裏的話,劉百戶請,劉百戶請。您肯賞臉,在下求之不得!」楊萬里又是一愣,隨即,堆起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高聲回應。
錦衣衛百戶官職比他低,跟他也不是一個系統,按道理,他可以不給劉永面子!
然而,錦衣衛如果想找茬收拾他,卻可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所以,無論如何,他也沒膽子將劉永拒之門外。
跟楊萬里一道迎客的楊元信,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請來了一尊大佛。趕緊主動上前,為劉永領路,將他直接帶入春風居入座,安排在了緊鄰陳參將的上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