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輕舉妄動
夜色降下來前,竹陽回了宮裏。
陳鷺之洗漱完正要去睡,寒香就匆匆來報:“主子,段姑娘不見了!”
“不見了?她能去哪裏?”陳鷺之重新披上外袍,起身往門外走去。
“主子,外頭黑,您看得見嗎?”
陳鷺之的確看不見,她這眼睛一到晚上就視力很差,白天還好,只是遠處的看不清,晚上就很難行動了。
“去叫人點盞燈來,蕙芸!”陳鷺之喚道,“派人去尋一尋,就算她出去了也應該有人瞧見才是,挨個問問府里的丫頭婆子。”
蕙芸趕緊去了,寒香也提了點好的燈籠來。
陳鷺之提了燈籠在寒香的攙扶下往外走去,“隨我去她住的地方看看。”
這一晚上,府里的人尋了段連英幾個時辰。
陳府又大,偏僻的角落平時都沒有人去。
陳鷺之等在段連英住的屋子前,看見遠處有婆子扶着個人緩緩來了。
那婆子扶着段連英給陳鷺之回話:“夫人,連英姑娘被人鎖在了西邊的柴房裏,那頭不常有人去,偏得很。”
段連英眼睛很紅,應該是才哭過。
她被婆子扶着,身子佝僂着。
陳鷺之上前去將她扶起來,讓她抬頭,“是誰鎖了你,說出來我給你做主便是。”
段連英緊緊咬着唇,眼淚又落了幾滴,她似乎不打算說。
她知道,對方是公主,豈是她一介民女可以攀咬的,即使她被鎖在柴房是事實,可那又怎麼樣。
公主就是高高在上,萬一她說錯一句話,那就是掉腦袋的事。
見她只流淚不吭聲,陳鷺之便道:“罷了,嬤嬤,先扶她去休息,讓廚房做些吃的送來。”
回去的路上,蕙芸悄聲道:“主子,奴婢白日裏看見竹陽公主朝水渠里扔了什麼東西,叮鈴作響似的。”
聯想到嬤嬤說柴房的鑰匙不見了,陳鷺之頓時神色一凝,當下就叫了幾個小廝去那水渠里尋。
一行人打着燈籠在水渠里找了一個時辰,水渠水流緩慢,也不大,金屬落下去就定住了,很大概率不會漂走。
有小廝捧着一串三把鑰匙呈到陳鷺之面前,“夫人,這是柴房的鑰匙,三把都在。”
陳鷺之扶額嘆氣,竹陽啊竹陽,你也真是太雷厲風行了,說辦人就辦人。
還好被發現得早,若再等幾天,豈不是段連英真的要被竹陽給賣到那煙花柳巷之地。
陳鷺之悶悶地回了屋裏,這事還真不能給段連英做主,竹陽是公主,只有當今陛下才能發落她。
段連英也只能吃了這個悶虧,於是,第二日,陳鷺之讓廚房裏做了好吃的給她送去,也吩咐婆子這幾日好生伺候她。
段連英縮在屋裏不出來,也沒差人來給陳鷺之道謝。
京都的一個不起眼的茶巷裏,有一身材姣好的女子緩緩在茶樓里一個位置坐下。
即使在暖和的天氣里,她也穿着能將頭蓋住的披風,面上也蒙了一面白紗。
她獨自一人點了茶,坐着慢慢喝。
沒過多久,一名男子在她對面坐下,女子為他倒上一杯茶,隔着面紗的臉似乎露出個笑容來。
“哥。”她喚了一聲。
那男子便是才來京都半年的董興賢,他倒沒有做何掩飾,只是這京都認識他的路人幾乎還沒有。
董興賢喝了口茶道:“你這般偷偷摸摸做什麼,我府上又不遠,你去一趟又能怎麼樣?”
女子的手輕輕放在腿上,說話聲音非常的柔和,她道:“我公然去你府上,那姓錄的不就知道了。”
董興賢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他就不知道了,雪兒,你太天真。”
董雪兒也笑道:“那不一定,他最近忙着呢,哪裏有看來看後宮的女人們去了哪裏。”
董興賢的臉色也嚴肅起來,“東邊的兵權的在你夫君那裏,西北來的那批人,不如讓他攔下。”
董雪兒打斷他的話,“哥哥,聊這些做什麼,這些話這裏不適合說,我此番來就是想問問你,你最近手頭的事可還順利?”
“還行。”董興賢道,“京中就我一人,他們也都還在寧江,我看年底可將他們都接過來。”
“不可。”董雪兒冷聲道,“哥哥,不可接父親來,於家那位離京,少不得有變數,我只是來提醒你,切記多多留意身邊的人,不要讓人鑽了空子。”
董興賢皺着眉,“我知道。”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你可知寧家有個嫡女,正是適婚的年紀,聽說她沒定親。”
董雪兒一怔,“哥,你對她有想法?那可是寧家,咱們高攀不起。”
董興賢露出個笑來,“你別急着說高攀不起這話,我看他此番帶孫女來京正是要尋個親事,不是沒有機會的。”
董雪兒不同意他的想法,只道:“寧家和別的世家不同,我看寧家還是不要招惹的好,更何況,哥,你如何讓人家對你另眼相看。”
別說董興賢只是個不起眼的官,還是前不久從外地調來的,連京都的凳子都沒做熱,就是他真的做出些功績也比不上一些世家大族。
京中的豪門望族,那可是世世代代都紅着的,董興賢一個外調來的官拿什麼和人家比。
寧高又怎麼會看得上,更何況寧高定會挑個不參與黨派之爭的家族。
董家首先就排除在外了,董雪兒正是看清這一點,尚且有自知之明,不敢去招惹那寧家。
萬一拿捏不住寧家,將來董家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哥哥,不可。”她再次道。
董興賢一貫會聽取這個妹妹的意見,這次能被調回京也全是妹妹的功勞,說到底,董雪兒比他更懂朝中的局面
當初董家被迫遷出京都,是不想被前朝靖親王一事牽連,說到底,董家與曾經爭儲位的三皇子牽扯不清,錄昭冶掌權后,為了避嫌,董家的前人不得不主動遠離京都。
只要有機會,他們也還是想爬回這個政治權力的中心。
董雪兒再次嚴肅地道:“父親與我們在這一事上向來不和,哥既然來了這裏,有些事就不必與父親一一彙報。”
董興賢點頭,“我當然知道,父親一心想為三……”
說到一半他住了口,三皇子是不可以在外提起的,他就和死去的靖親王一樣,誰提誰倒霉。
董雪兒站起身來,“總之,我是來提醒哥哥,注意身邊的人,別讓人鑽了空子,他回來之前,不可輕舉妄動。”
董興賢目送她離去,自己坐下繼續喝茶,順便結了茶錢。
平樂苑,董雪兒換下了剛才出宮的裝束,把陛下賜的出宮腰牌也收好。
“陛下在哪裏?”她問。
貼身宮女葉華道:“陛下去了廣明宮,方才遣高公公來說,晚上要來主子這裏用晚膳。”
“那叫廚房備些涼茶,最近天氣熱,陛下恐怕又要心裏煩躁,連弛做的涼茶不錯,讓他做來。”
宮女答應着去了。
用晚膳的時候,皇帝果然來了。
她拉着董雪兒的手高興道:“朕近日看明德好像又聰慧了不少,瞧他那聰明勁兒,將來一定遠勝於朕。”
董雪兒笑了笑,“陛下的皇子,自然應當如此。”
皇帝被奉承得很高興,吃起飯來都覺得格外香甜,胃口大開。
“陛下,於太師要何時才能回來?”董雪兒問。
“才離京,哪有這麼快,西域事多繁瑣,少則兩三月,多則一年半載。”皇帝道。
董雪兒暗暗憂心,於太師這一去太久了。
她笑道:“那陛下政務上的事可忙得過來?”
皇帝擺擺手,“政務不多,你不必憂心,只是尚父近日似乎不得空閑,不見他來文華殿。”
不去文華殿,也就是沒有插手交給皇帝的事務,董雪兒並不覺得是一件好事。
錄昭冶行事詭譎,她也猜不透。
她道:“尚父寵意思道:“阿娘,谷大哥看得上我是我的福氣,今後我會好好過日子的。”
母女倆拉着手說了一晚上的話,彼此感慨萬千。
第二日,幾個府兵圍在了院外。
“臭婊子,給老子出來!”一個男人的罵聲在外響起。
雯麗在閨房裏聽見外頭有怒罵,不敢出來見人。
少年探頭從窗邊瞧了瞧,轉頭對母親道:“阿娘,是那姓田的,這幫雜碎!”
婦人眉頭皺了起來,來回在屋子裏踱步,“雯麗,你待在屋裏,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阿娘!”雯麗拽住母親的衣服,對她搖了搖頭,“別去,他們不講理的。”
外頭又響起怒罵,“臭婊子,聽說昨日有聘禮都送進你家了,還是幾大箱子銀錢,比老子送得多是嗎!”
“讓你來給老子當妾還委屈你了,不是發了毒誓,怎的又要嫁了!”
外面怒罵的男子趾高氣昂,一身華服也被他敗光了氣質。
“你再不出來跟老子走,老子就一把火燒了你這破院子!滾出來!”
他指揮着手下的府兵,前排四個府兵手裏舉着火把,一副要把這裏燒光的醜惡嘴臉。
“你們敢!”婦人強做鎮定從屋裏走了出來。
她環視一圈,見田家公子帶了不多的府兵,但個個看起來氣勢洶洶,特別是手裏的火把和木棍。
婦人頓時也手指發顫,心裏害怕得緊。
“我們未來的姑爺是殿前都指揮使,你們敢亂來,一定沒好果子吃。”
婦人強迫自己硬氣起來,這種時候不能服軟,否則只會和從前一樣。
屋子裏,弟弟茂才拉着雯麗的手道:“姐,不用怕,他們不敢動手,都指揮使他們能不知道,他們得罪得起嗎!”
為首的青年男子打扮得人模人樣,說起話來卻是粗俗不堪,對着雯麗母親也能破口大罵。
“讓你女兒出來!”
婦人咬牙硬氣道:“有什麼公子沖民婦來便是。”
男子冷森森地看着她,“我沒那麼多耐心。”他吩咐身後的府兵,“去把她帶出來。”
兩個府兵高聲應了是就沖了進去,掩起來的門被他們一腳踢開。
茂才護在雯麗身前,“你們敢!我姐夫是殿前都指揮使,碰了我姐,將來你們都活不成!”
雯麗伸手去拉茂才,想要將他護着,茂才卻死死擋在她身前,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
兩個府兵因為方才那番話暫時頓住了腳步,但是他們見識短淺,不認識都指揮使是何人。
很快,他們便上手去扯雯麗,茂才被一腳踢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喊疼。
“住手!”雯麗紅着眼睛道,“我跟你們出去。”
“姐,不能跟那個人走!他會害死你的!”茂才大喊,掙扎着朝兩個府兵撲去。
茂才敵不過府兵,再次被一腳踹開。
“我說了跟你們走,不許傷他!”雯麗沉聲道。
府兵推了她一把,“走!”
雯麗見到了那個她恨之入骨的田家公子,但是面上卻不敢對他有絲毫的不滿。
她福身道:“民女見過田公子,還請公子不要為難民女的母親。”
田鴻禎上前一手掐了她的脖子,冷聲道:“你這個不要臉的賤婦,誰送的銀子多就嫁誰,你還嫌棄老子送得少了?”
雯麗喘息困難,斷斷續續道:“民女……民女不敢,請田公子高抬貴手。”
田鴻禎冷笑,掐着雯麗的脖子將她推到府兵面前,“把她給我帶回去!”
院外,鄉野道上,厚重的馬蹄聲忽然響起。
沉而有力的聲音遙遙傳來:“田公子,且慢!”
聽見那個聲音,雯麗心中便是一喜。
婦人驚疑地抬頭望去,只見一隊人馬踏塵而來,驚了這附近田間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