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綾自盡
錄昭冶沒有讓陳鷺之去文華殿做飯，反倒是後宮興起了一些流言蜚語。
“尚父看上了不得寵的陳妃，想招其入文華殿侍奉。”
“陛下不敢忤逆，三勸說陳妃，無果。”
“陳妃對尚父情根深種，以美食賄賂人心，礙於禮制，不敢與尚父來往。”
以柔妃陣營為首，她們傳出來的謠言如野火，隨着大風助長其威。
謠言很快傳到了太后耳朵里。
原本身體就不太硬朗的太后，硬生生給氣得下不來床，連夜叫了宮人來拎陳鷺之去壽安宮。
陳鷺之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只能不太體面地去了。
她跪在太后的床前，一個時辰過去了，老人家連頭都不讓她抬起來。
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床幔里傳出，有宮女進進出出，忙着端水拿毛巾。
陳鷺之思忖着，看來太后病得不輕。
她只知太后時常咳血，具體是什麼病症還有待考證。
從宮女端出來的水盆里，陳鷺之看到被血染紅了的毛巾。
宮人們個個都面色沉重，沒人多看跪在地上的陳妃一眼。
陳鷺之往前跪了幾步，想瞧真切些。
“陳妃，你過來！”
太后冷着聲，彷彿用儘力氣喊了聲。
陳鷺之趕緊上前叩頭，“臣妾拜見太后。”
太后枯瘦的手從床里側抽出一條白綾，用力砸進了陳鷺之懷裏。
“你自盡吧，就在哀家床前。”
陳鷺之惶恐，趕緊拜下，“太后，不知臣妾犯了什麼錯，竟要以死謝罪。”
“咳咳……永年這江山守得不易。”她艱難道，“先帝糊塗，讓個外人把持朝政，如今，連永年的后妃也要入那腌臢的文華殿！咳咳……”
“太后息怒。”
陳鷺之把頭磕下，“太后勿要輕信流言，臣妾一身清白，皇后、陛下都可以為臣妾作證。”
太後繼而一陣咳嗽，吐了大堆的血，宮女連忙趕着換水。
“別說了！哀家丟不起這個臉，大燕丟不起這個臉，你不自盡，哀家就先你一步！”
太后說得激動，連連咳嗽，喘氣困難。
陳鷺之還從未遇到過這麼剛硬的老太太，竟連一絲還轉的餘地都沒有。
“太后……”
陳鷺之哽咽道：“臣妾可以讓您的病症得到緩解，請讓臣妾一試。”
“荒謬！”
太后將水盆打翻在地，沾了血的水打濕了陳鷺之的衣衫。
“太醫都不敢誇這樣的海口，陳妃……咳咳，是誰給你的膽子，想要了結老婆子我的命么？”
“是不是錄昭冶那個閹人……咳咳！”
壞了壞了，這下火上澆油了。
陳鷺之差點手足無措，這在宮裏求生，是個技術活啊。
“讓她試。”
一道清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錄昭冶掀了帘子進來，正對上太后怨毒的目光。
太后的手指顫顫地指着他，“你……出去，出去！哀家的寢宮何時輪到你進了……”
錄昭冶按下太后顫抖的手，輕輕在她手背拍了拍。
“先帝說，要照顧好你，你這病，切忌動怒，心態放好些。”他柔聲說著，彷彿真心在安慰人。
但從他的神情中，陳鷺之又看不到半點同情感，甚至覺得他的語氣冷漠。
用冷冷的調子說著暖心的話。
太后閉上眼，眼淚從眼角滑落。
蒼老的皮膚上，處處佈滿了風霜，她是全身心地抗拒眼前這個亂臣賊子。
“陳妃。”錄昭冶道，“太后的病，一月內，洒家要看到效果。”
“否則，你白綾自盡。”
“是，尚父。”陳鷺之拜道。
她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這是撿回一條命呢，還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送呢。
別還沒開始宮變，就要死在這條白綾上。
到時真就嗚呼哀哉了。
“可否傳為太后診治的太醫一見？”陳鷺之道。
錄昭冶吩咐隨身宮人：“去請。”
片刻后，程才良帶着藥箱匆匆忙忙趕來。
“微臣拜見太后、尚父大人。”
錄昭冶示意陳鷺之，“陳妃，自己問。”
“是。”陳鷺之跪着轉身道，“程太醫，勞煩詳細說一下太后的病症。”
“這……”程太醫顯得有些為難。
“儘管說。”錄昭冶道。
“是。”程太醫道，“就是百姓所說的癆病。”
他把太后具體發病的時間，狀態，和用過哪些方法治療通通告訴了陳鷺之。
陳鷺之心裏有了數，太后這個病就是肺結核。
能保持着如今的狀態還要多虧了太醫院的太醫們，全天下的好葯都盡着她用。
若是在尋常百姓家，她哪裏還能有這高壽。
配合太醫院的用藥，再通過食療把身體底子調理好，增強抵抗力。
一月內，未必不能讓太后比現在舒服百倍。
“臣妾知道了，勞煩程太醫，不過，臣妾少不得要去太醫院叨擾幾回。”
程太醫垂首，“娘娘來便是，太后早日康復也是臣的願望。”
陳鷺之吩咐宮女：“把太后每日吃的東西擬一份單子我瞧瞧，近半月的就行。”
宮女應聲去擬單子了。
“陳妃。”錄昭冶看着她喚道，“別跪着了，回宮取了衣裳換了再來。”
陳鷺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裳都濕透了。
出宮時胡亂穿的薄衣，此刻顯得格外衣衫不整，放浪形骸。
不知這副光景在太后看來該是什麼樣，特別是還當著錄昭冶的面。
陳鷺之趕緊起身告辭。
匆匆回到宮中，取了厚衣服換上，陳鷺之才堪堪鬆了口氣。
方才發生的一切太過驚心動魄，差一點就被弔死在白綾上了。
結合太后往日吃過的東西和太醫院開的處方葯，與程太醫商議后，陳鷺之暫時定下了三日的食譜。
治療肺結核的藥物會讓病人食欲不振，因此給太后的飲食需要做得精緻。
含有豐富蛋白質，又陰潤的食材是最佳選擇。
三日裏，陳鷺之三點一線。
御膳房、太醫院、壽安宮。
在陳鷺之忙着調理太后的日子裏，宮裏的流言又上升了一個等級。
故事要從陳妃衣衫不整出壽安宮那晚說起……
“尚父與陳妃在壽安宮幽會，太后氣得一病不起，差點用白綾上吊。”
“陳妃膽大包天與尚父私通，陛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妃……”
蕙芸還沒把八卦說完，就被陳鷺之的手掌堵了嘴巴。
“行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不用念給我聽。”陳鷺之一邊甄選太後用的食材一邊道。
蕙芸嘟着嘴，“娘娘，這都傳的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皇上知道了可怎麼得了。”
陳鷺之哀嘆一聲，“他恐怕早就知道了，正忍氣吞聲呢。”
蕙芸驚道：“那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陳鷺之攤攤手，“那還得感謝尚父大人本事通天，陛下不會拿我怎麼樣。”
她又補充道：“無論是真是假，陛下都只會靜觀其變。”
“是真的，倒不如把我送去做個順水人情，是假的，再動我的話就該傳出陛下與尚父不和的謠言來了。”
蕙芸想了想，對其中的彎彎繞繞還有些糊塗，索性仔細選起菜來。
“砰！”
白玉碟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太后又發脾氣，不吃陳鷺之做的東西。
這幾日連哄帶騙吃了幾頓，但大多數時候食物都是被扔掉的。
陳鷺之悄悄皺起眉頭，這樣下去，一個月想要見效，還有些挑戰性。
宮人們忽然齊刷刷朝外跪下。
皇帝和尚父竟然一同來了。
“母后。”皇帝走過來攙着太后，“您保重好身子，太醫說了，飯菜是要吃的。”
太后拍着皇帝的手背，淚眼朦朧，“永年……”
“母后，勿要動氣。”
錄昭冶看向陳鷺之，“可有多的備份？”
“有。”陳鷺之趕緊命人去端了來，一碗剛蒸出來的蛋羹。
陳鷺之接過碗，趁機加入了萬能調味劑。
有這兩人在，這一碗不可能被倒掉，不至於浪費了。
錄昭冶接過碗遞了過去，“陛下。”
皇帝把碗接了，親自餵給太后。
太后老年得子，生了如今的皇帝，對這個兒子喜愛得緊，只要兒子在身邊，她做什麼都高興。
一碗蛋羹慢慢吃完了。
老太太沒有細說其中味道，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陳鷺之，眼中露出些許驚嘆。
再看向桌上的飯菜時，老太太明顯有了不小的食慾。
錄昭冶悄悄打量起了陳鷺之，對這個女人做美食的手藝再次起了濃厚的興趣。
想他尋遍天下，也沒能找到幾個讓他滿意的食物。
如今，單是從這個女人手裏做出來的，有七樣已經讓他念念不忘了。
每吃一道菜，積分加十。
這些日子在太后這裏也積攢了不少積分。
董雪兒寸步不離地跟在皇帝身邊伺候着太后，在皇帝眼裏，她就跟個掌中寶似的。
臨走前，她沖陳鷺之笑笑，“姐姐，冬至日，記得來臣妾宮中賞雪，陛下也在。”
陳鷺之嘴上答應了下來。
至於去不去，還得另說，畢竟冬至宴上，有人要借自己的手除掉董雪兒。
只怪她榮寵太勝，遭人嫉妒了。
有人等着讓陳鷺之去背這個鍋呢。
經過今日一事，太后對吃陳鷺之做的東西沒那麼抗拒了，似乎每天都有點小期待。
這是太後身邊的宮女悄悄告訴陳鷺之的，太後會問今日吃什麼，菜譜如何。
陳鷺之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