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嫁
傅子歌走出朝陽殿,見青風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時。心中漸漸被什麼東西充滿,溫暖如春。
二人回到東閣,此時已是深夜,傅子歌卻沒有半分睡意。東閣雖名為東閣,實則是坐北朝南,這樣就能常年採光。而西閣則與之相反。
倚欄仰望,看皎月懸空,疏星四點。看得累了,便把頭靠在自己的臂上,但還是不忍移開目光。
想起方才霽月所言,雖然旨在激怒她,但也確實不假,是自己的猶豫不決,是自己的優柔寡斷才害死了齊雨。
這些情緒,只有到了夜深人靜,萬物休憩之時,傅子歌才敢將其釋放出來,不帶半點遮掩。
那份思念,只有寄託給明月,希望明月能當她的使者,將這遲來的答覆送給異世的愛人。
只有在深夜,她才能感覺到,自己還只是個二八少女,才能卸下那份與生俱來的重擔。
眼皮變得沉重起來,她似乎看見了月中出現了齊雨的容顏,展顏一笑,仍舊是溫潤如玉。
傅子歌就靠在窗邊昏昏睡了過去,嘴角的弧度泄露了她內心的滿足與幸福。也許,只有在夢中,才能做到她想做的事吧。
時間一點一點從她身邊溜走,皎月慢慢降下,沒入樹叢。旭日東升,當第一縷朝陽照射在她那精緻的容顏上時,悠悠醒來。
羽睫顫了顫,似乎很不舒服。張開閉合了幾個時辰的眼,琉璃色的眸子被陽光暈染得稍顯慵懶。
坐直了身體,卻感覺渾身像是被拆了重組一般,無力而頹然。活動頸部時也感到陣陣酸痛。
正想站起來活動活動時,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女子身着青色深衣走了進來。正是換下了勁裝的青風。
傅子歌看着青風放下手中的銅盆,擰了擰布巾走到自己面前。走到自己面前時,腳步頓了頓,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怎麼起來這麼早?”
傅子歌無言以對,總不能說自己忘了上床而在窗戶邊睡了一夜還落枕了吧。
然而青風與她相處十餘年,看了看床上蚊絲未動的被褥,當即嘆了口氣,將布巾放在傅子歌手裏,走了出去。
傅子歌不解,過了一會兒,只見青風又折了回來,手裏多了一個青白色的瓷瓶。她知道,那裏頭約莫是藥膏。
事實證明,傅子歌對青風的了解,無可否認。藥膏呈乳白色,散發出淡淡的梔子花香。塗抹在頸部,讓人感覺清爽卻不感覺油膩。
塗抹完畢,青風收起瓷瓶與布巾,端起早已冰涼的水向外走去。過了一會兒不見青風回來,傅子歌便跟了出去。
只見青風正領了一隊婢女迎面走來,每一個婢女都將手中的托盤舉於胸口處,粉色蓮裙微盪。
髮絲隨風飄動,髻上的釵卻幾乎沒有擺動,看得出是受過良好的宮廷教育的。
傅子歌被帶回東閣,看着婢女們一字排開站定。這才注意到那托盤中儘是自己出嫁當日所佩戴的首飾,禮冠以及霞帔。
無奈地乖乖坐下,任青風擺弄,與當日完全一樣的流程,青風縮短了一半的時間,可還是花去了一個多時辰。
傅子歌看着鏡中的自己,滿身鮮紅,妖嬈得好似一株曼珠沙華,不由得心生厭惡,微微皺眉。
青風將這些看在眼裏,卻沒有說話。傅子歌本就不喜過艷之物,加上齊雨新喪,嫁給霽月已是她能忍受的最低界限了。
看到這一身大紅的俗物,心中實在生不出什麼好感。若不是為了皇兄的帝業,她豈會如此委屈自己?
這在旁人眼中萬分值得高興,滿心期待的衣物,此時穿在自己身上,傅子歌只覺得沉重而累人。
仍是由青風攙扶一步一步走向舉行婚禮的朝陽殿,可現在的心境早已與那日不同。
那日即使知道自己的命運,也是淡然處之。然而今日,她的心卻沒辦法安靜下來,她甚至不想那麼快到朝陽殿。
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意?轉眼間,朝陽殿已經在自己面前。那昨日還凄清苦冷的朝陽殿,現今被紅綢佈置得喜氣洋洋,與昨日有技大的差別。
踏入朝陽殿,那用硃砂所書大大的“囍”子,掛在大廳,鮮紅得刺目。
隔着紅紗,她看見了對面的霽月——那個將與她相伴一生的男子。此時霽月亦是身着紅袍。
可與自己不同,霽月似乎天生就該穿這種鮮艷明亮的衣物。紅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鳳凰浴火。
“一拜天地!”
傅子歌隨着喜娘,在喜娘的嬌呼中完成了第一拜。“二拜高堂!”第二拜也進行完畢。
最後,到了第三拜的時候……即使心中早已下定了決心要嫁給霽月,鞏固皇兄的帝位以及國運的昌盛,但是還是頓了頓,才堅定地躬了躬身。
在闌帝與闌國皇后欣慰的眼光下,完成了第三拜。在場的每個人都笑逐顏開,沒有人看見那層薄紗下的容顏。
那雙琉璃眼眸中氤氳滿了水汽,一滴,兩滴,三四滴。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跌得粉碎!
闌帝從座位上站起,走到二人面前。執起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傅子歌怕闌帝看到自己的手鐲,早已忍痛將之取下,放在錦盒中。
當手碰觸到霽月光裸的手背時,出乎意料地感覺心中一動,忍受着異樣的感覺,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闌帝的話上。
“月兒,鴻兒。從今天起,你們便是夫妻了。”
“月兒,你從小便乖巧聽話,是父皇最喜愛的皇子。幾年前,你覆月皇兄還是太子之時,那一次動亂幾乎要了朕的命。你不辭勞苦,為朕試藥。甚至還險些因此喪命!”
似乎憶起了當時的慘狀,那種連親生兒子也要提防的感覺,真是可嘆。
闌帝嘆了口氣,繼續道:“覆月被削去太子之位后,朕想將太子之位傳給你,你卻說什麼也不同意。後來是朕威脅你,你才接受……”
霽月謙恭地低下頭,聽闌帝又對傅子歌道:“鴻兒,你是霄國最有才氣的公主,就連闌國的百姓都對你讚不絕口。”
彎了彎眼角,笑了笑,語氣中除了欣喜,似乎還有幾分得意:“不過,朕開心的是,月兒把你帶到了闌國。從此以後,你便是闌國的太子妃。”
闌國皇后也走了上來,拉着傅子歌的雙手,親切地笑着:“鴻兒,母后我也是和親過來的,開始時或許有些不適應,但後來還是愛上了陛下……”
轉向了闌帝,目光溫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