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樂與路(下)
自己站的地方就是自己那把火紅色的結他,王銳得出了這個繞口令般的結論。
那些粗糙的鐵軌是琴弦,而枕木是結他的品格。
自己成了拇指男孩!想到這個結論,看破琴魔陰謀的喜悅消失的乾乾淨淨,這個結局比單純困在結界裏更可怕。
萬一這裏冒出個嚙齒動物,把自己當了獵物,那人生就徹底悲催了。
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裏!
“哆哆嗦嗦拉拉梭”小星星的第一句應該就是這個。
王銳找到第五根鐵軌和第三根枕木的交匯處,肥大的身軀猛的跳了上去。
鐵軌開始劇烈的震動,一個美妙的樂音響了起來。
“接下來是什麼來着?”過度的緊張讓王銳的腦筋又卡殼了。
對了還是個“哆”
王銳雙腿發力,原地跳了起來,又重重落下,鐵軌發出和剛才一模一樣聲音。
聲音還在回蕩的時候,王銳已經想好了後面的音符。“梭梭”第三弦空弦音彈兩次。這是這幾天學琴過程中最簡單的一段。
腳一落在鐵軌上就迅速彈起,向著第三根鐵軌躍了過去。
“空弦音,應該踩在哪裏?還沒等這個問題想清楚,心慌意亂的王銳已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身體在空中飛翔的瞬間,王銳瞥見了鋼軌與枕木間的細縫。
“鐵軌只要不碰到枕木就是空弦音,如果跳到枕木上從側面敲響鋼軌…”閃電般的念頭出現在王銳的意識里。
爬上鐵軌先用腳踩出兩個“哆”,然後縱身一躍跳到了第三根鋼軌下面的枕木上,單腳伸出在鋼軌的側面連踹兩腳。
兩聲微弱的“梭梭”果然響了起來。
王銳在六根鋼軌和枕木上不知跳了多少次,摔了多少摔跤,疼得他已經麻木了。
可是既要保證音符正確,又要保證節奏無誤就太難了。
琴魔大概是看膩了,出言譏諷:“小胖紙,我看你還是認命吧!在這裏生活也是挺不錯的。哈哈哈哈!”
王銳心裏暗罵“你個死變態,神經質。老子才不留在這裏,留這裏遲早和你一樣變態。”
腳下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跳來跳去的遊戲。
突然有一個童聲在心裏響了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王銳的跳躍動作,不由自主跟上了這個聲音。
聲音快的時候,他就跳的快一些,聲音慢他就慢,聲音拉長音的時候,就停在那裏等待下一個音符響起。
說來奇怪當王銳跳出得聲音和歌聲完全同步時,眼前的濃霧開始變淡。隨着旋律的進行越來越淡,遠方那排小屋已經看的清清楚楚。
童聲唱完了,四周的濃霧也散的乾乾淨淨。
王銳沿着鐵軌一路向小屋走去,走到近前才發現那幾個小屋居然是個圓柱體,下面是一圈一圈纏繞在上面電纜。
圓柱下方的地面,一個碩大的骷髏圖案,正對着王銳微笑。
嗡的一聲王銳感到眉心一熱,接着眼前就黑了,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王銳的眼前有了光感。
緩緩睜開眼睛,已經回到了小公園中,懷裏還抱着那把結他。
使勁掐了自己一把,自己不是在做夢吧,是不是練琴太累睡著了。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八點零五分。
自己剛才跳來跳去,最起碼也過了好幾個小時,怎麼可能才八點多一點兒。
看來剛才是做了個噩夢,想起301寢室里那個怪聲還是有點后怕。
既然時間還早,繼續練琴才是王道。王銳隨手拿起撥片彈起樂曲,幾乎是不用過腦子,小星星的旋律從那個小音箱裏流淌出來。
咦我什麼時候彈的這麼好了,剛才來小公園時彈的還是結結巴巴的,怎麼現在這麼流暢了。
難道我真的是個天才!
“嗯這次彈的還湊合,節奏基本準確,但還不夠穩。”刺耳的笑聲又從小音箱中傳了出來。
又來!王銳的腦瓜子嗡嗡直響,剛才那巨大的結他,奇異的非想非非想界都是真的。
看來這個老傢伙是纏上自己了。
現在王銳滿腔都是憤怒,恐懼到了極限就會轉換成憤怒。
我今天跟你拼了!
王銳抓起小音箱,往邊上的一塊石頭上,狠狠的摔了過去。
砰的一聲,小音箱四分五裂。
琴魔的笑聲隨着音箱的粉碎戛然而止。
王銳的怒火併未平息,衝上去對着音箱的碎片就是一通猛踩。
“來到這所破學校,老子就沒有未來沒有希望,還要被人嘲笑,好不容易找到新的方向,你個老傢伙又纏住我不放。我不上進嗎?我不努力嗎?我不勤奮嗎?為什麼倒霉事兒總是跟着我!”
王銳把這段時間積累的怨氣徹底的爆發出來,踩着踩着他的心也跟着被自己踩碎了,少年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淚蛋蛋本是心上的油,誰不心疼誰不流。男人難活唱曲子,女人難活掉淚蛋。”
王銳的喉嚨嘶啞着,反覆吟唱着荒腔走板的信天游。
一陣低沉的“嗯”音自遠方而近,初始只是隱隱約約,慢慢變得清晰可聞,和王銳高亢凄涼的信天游竟然完美的契合到了一起。
那是一群人在哼唱,聲音彷彿堅冰下燃燒的火焰。
一群縴夫們肩上背着沉重的纖繩,口中低吟着勞動號子。那壓抑的低音正是出自這個畫面。
王銳絲毫沒有覺得異樣,只覺得這些負重的行者,吟唱出來的低音,和他的西部信天游完美的結合在一起。
他開始忘記周圍的一切,用全部的精神體驗眼前沉重的幻境。
縴夫們瘦骨嶙峋,肩頭被繩索磨出道道血槽,泡在江水中的赤足被凍的通紅,有人的腳上還滲着嫣紅的血絲,江灘上的石頭上也印着點點紅斑。
“這就是搖滾”還是琴魔的聲音,已經沒有了那種怪異聲調,語氣平緩,就像一位老人正對着自己的學生。
“密西西比河上的縴夫,教會了我什麼是真正的搖滾,可惜我還沒把它彈出來,就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