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寡人的戰場不在刀兵,在人心
車轔轔。
馬蕭蕭。
行人弓箭各在腰。
秦王御駕親征的隊伍長達十餘里,緩緩行走在筆直的馳道上。
遠離咸陽城后,鐵鷹銳營的將士們很快收起身上穿的金甲和戰馬身上披的鐵甲,不緊不慢牽着戰馬伴駕行進。
太特媽冷了!
冬天頂盔貫甲行軍,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出征時的熱血,被刀子一樣的北風切成渣渣,隨風飄蕩,飄蕩。
將士們只想把脖子縮得短點,再短點。
不給北風鑽乘虛而入的機會。
無論是精銳的鐵鷹銳營,亦或注重儀仗的郎官尉,都顯得有氣無力。
只有來去如風的探馬,裹着羊皮襖迎風馳騁。
偶爾,馬後會拖着個刺客尋找主薄報功。
聽到馳騁的馬蹄聲,嬴政的聲音從車裏傳出:“蒙武,上車!”
“諾!”
蒙武不敢怠慢,急忙把韁繩塞到親衛手裏,跳上馬車揭簾而入。
秦王車駕很寬敞。
厚厚地鋪了層獸皮,其上擺着銅暖爐,案幾和一堆竹簡、紙張。
“刺客審完了?”
“審完了,楚、趙兩國派來的最多,其餘三國次之。沒有見到韓國派的刺客。”
“就沒有咸陽派出的刺客?”
“……真沒有。”
“不應該啊!”嬴政惆悵地放下手中竹簡:“趙高這把刀不夠鋒銳?”
蒙武:“……”
是挺惆悵的。
離開咸陽之後,秦王御駕親征的隊伍根本不像去打仗。
更像視察民情。
每日前行十幾里,凡遇到農舍村莊都會停下來,供秦王親自前往查驗。
看看當地鄉里是否遵照王詔雇傭民夫修路。
遇到工地看工地。
遇到村舍看存糧。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賜姓。
嗯,秦王最近對賜姓這件事非常上癮。
不管遇到什麼人,在幹什麼,總能找到理由給對方賜個姓。
織麻的賜麻姓。
張網捕鳥的賜張姓。
溜冰的清鼻涕小孩,也能賜個劉姓……
偶爾遇到欺壓鄉鄰的鄉長、亭長、里長之類的小人物,便會雷霆震怒。
把抓獲的傢伙全家老小罰去修陵。
隨手提拔個上過戰場的老人將之代替。
嗯,賜姓少不了。
見者有份!
這不,給伴駕出征的將士賜姓的活計,落到蒙武頭上。
讓他看着安排。
陷陣營里的死囚也有份兒。
僅僅視察鄉里,還不至於讓蒙武惆悵。
趕路慢點就慢點。
反正又不指望大王上陣去打仗。
要命的是,秦王看到焦煤窯和高爐就邁不動腿。
墨家門徒在各郡縣推廣的焦煤窯和冶鐵高爐,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設中。
遇到這種場面,秦王會饒有興緻地親自出言指點,說工匠某個地方某個地方弄錯了。
應該怎麼調整之類的。
蒙武頭疼的不是自家大王好為人師,到處指點工匠該怎麼幹活。
而是頭疼大王鑽進工匠群里廝混。
太危險了。
一路走來處處有刺客。
萬一,這伙刺客混進工匠群里,該怎麼辦?
工匠們都是從各地抽調而來,相互不認識,很容易混進去刺客。
不像鄉里。
誰是熟人誰是陌生人,隨便找個裏長都能挑出來。
秦王御駕親征的消息傳開后,每天絡繹不絕的刺客,已經讓蒙武很頭疼了。
再加上個主動惹事的大王。
簡直生不如死。
再加上緩慢的行軍速度,已經把原本高昂的士氣打得七零八落。
蒙武已經不指望建功立業了。
只想平安保護大王到達函谷關即可。
沒想到,六國派來的刺客還不夠。
自家大王居然盼着咸陽某些人派出刺客來刺殺。
這……像話嗎?
哪有盼着自己臣子來刺殺自己的君王?
難怪行軍這麼慢!
在等刺客!
蒙武絞盡腦汁地想出個主意:“大王,上將軍已經抽調十萬大軍回函谷關,準備伴駕出征。”
意思很直接:咱別墨跡了行不行?
二十多天還沒走到函谷關,將士們都急着立功建業呢。
“呵呵,着急了?”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蒙武:“前面隨便找個村舍休息,今天不走了!慢慢走,不着急,讓蒙毅多佔幾個城池。”
“諾!”
“讓王紈來一趟!”
“諾!”
看着蒙武恭敬地退出車門,嬴政緩緩搖頭:“寡人的戰場不在刀兵,在人心!”
他還沒自大到認為比將軍們擅長打仗。
刀兵相向,是將軍的活計。
做大王,要的是人心!
大規模的賜姓,才開了個頭而已。
他還得堅持做下去,直到讓所有炎黃子孫都有姓。
原因也不複雜。
打掉王族勛貴、士族公卿高高在上的血脈驕傲。
當所有庶民都有姓的時候,還哪有什麼勛貴和公卿世族?
他覺得國師說的對。
大秦太窮了。
窮到無法保證每個孩子都能念書識字。
這事急不得。
大面積推廣犁鏵等新式農具之後,有個,農人的孩子應該能讀得起書。
府庫的財力,也能建得起教讀館閣。
在此之前,他這個秦王只能用賜姓的方式,儘快拉近黔首跟貴族之間的差距。
身份差距拉近,黔首的心思才能活絡起來。
而不是一直對貴族唯唯諾諾。
“稟王上,王紈奉命前來。”
“上車!”
“諾!”
“人。
根本不適合干御史大夫這種得罪人的差事。
還是趙高好使喚。
上任之初,先以雷霆手段拿下奉常寺大小蛀蟲,震懾百官不敢輕動。
然後,又揮刀砍向替百官和宗親勛貴逼迫黔首賣田賣身的鄉里小吏。
幹得挺好!
嬴政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