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贈書
汴河穿過汴京城，沿河兩岸住着的都是大戶人家，晏幾道家便是其中之一。
晏宜拿着荀寧的詞，馬不停蹄的趕往了晏幾道家中，一推書房的小門，就不斷地嚷嚷了起來：“六叔，國子監來了個白身，抄了你的詞作，在那大放厥詞呢？咦……六叔，家裏來客人了？”
書房之中，幾名身着布衣的中年人，正坐在書桌旁品茶敘話，被晏宜進來這麼一鬧，不由得嚇了一跳。
“晏宜，你怎的如此孟浪？”
最中間的那名男子，便是晏幾道，他見着晏宜如此行為，不由得眉頭一皺，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蘇公子、王公子您二位莫要介意，這是我二哥家的兒子，這些日子在我府上住着，是個沒什麼禮貌的小孩子，回頭我教育教育他。”
“晏公子，你客氣了。適才你這侄兒說有人抄襲你的詞作，不知道你又寫了什麼，難道不拿出來給我們品鑒品鑒嗎？”
“蘇公子，笑話啦，這些日子朝廷出了些變故，我哪裏有什麼閑心思寫詩作詞啊！”
“六叔，你看，這不就是你寫的嗎？文風、詞曲格律，與你的習慣如出一轍！”
晏宜見着眼前的幾名長輩，又是聽到晏幾道的呵斥，便是立刻學了個乖，小步走到晏幾道面前，將剛剛從國子監門口帶走的荀寧的詞作呈給了他。
“我寫的？”晏幾道神色一怔，奇怪的將那份詞作捧在了手中，與身旁的兩名友人合看了起來，“這詞……鬥草階前初見，穿針樓上曾逢……酒醒長恨錦屏空。相尋夢裏路，飛雨落花中。”
晏幾道一邊看着，一邊讀了起來，先前奇怪的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但很快就變得欣喜若狂：“這是何人所寫？詞句之間，凄美之情盡皆流露。雖然文風如我，但我相信，這絕不是我寫的。”
“啊？六叔，這……”
聽着晏幾道的讚歎，晏宜不禁驚訝起來，難不成自己真的看錯了荀寧？此刻，晏宜想到自己與荀寧的賭鬥，不禁臉色陰沉了起來。他不敢將這件事與自己的六叔晏幾道詳細講述，只能糊弄兩句，道：“六叔……這是國子監的一個武學生員荀寧寫的……我以為他大字不識……”
“哦？國子監生員荀寧？我似是聽人說起過，是那個身高七尺的小兵吧？”
“對，就是他，蘇伯伯您知道他？”
姓蘇的公子開口后，晏宜趕緊轉移了話題。
“六叔，您確定，這首詞不是您寫的？”
“一字一句，文風詞格，與我一般無二，但絕非我所做。若是這首詞被彈奏成樂曲，必然能夠流傳於眾人之間。”晏幾道不去深究晏宜為何如此發問，只是滿眼的興奮，“來人啊，取箏來，我要彈唱一番。”
詞都是用來唱的，這一點晏宜自然明白。然而，詞作千千萬萬，能夠被晏幾道所看上，又如此興奮的要彈唱一番，晏宜還是頭一次見到。
“晏宜，你快去將那荀寧請入府中，這首詞寫的非凡，沒看到你六叔已經是愛不釋手了嗎？”
姓蘇的公子再次開口，他的臉上也同樣流露出了喜愛之色。
這一下，晏宜徹底懵了，他沒想到黃庭堅說的是對的，自己六叔對這首詞的評價只高不低。換言之，之前晏宜嘲諷荀寧，以及後來所說的一切，現在看來，恐怕都是被人當做笑話看了。
想到這些，晏宜的臉色就再次變得難看起來，他知道自己輸給了荀寧，若是親自去找他，請他來晏家與六叔相見，那就是自取其辱。身為世家公子的晏宜，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六叔，這就沒必要了吧？說不定他這是在模仿着你的文風所寫的呢？再說了，他不過是一介小兵，哪裏配得上與您交談啊！六叔若是喜愛這首詞，不妨先與之神交一番，書信往來之下，必然能知曉其人如何。到了那個時候，再相見也無妨？”
晏宜到底是聰明人，眼珠子轉了一圈，就想到了應對的辦法。他可不想跑到荀寧面前再丟一次人，或者說，他還想暗中找回自己的場子。區區一小兵，寫的詞被誇讚，興許是偶然現象，難不成往後一直這樣？至少，晏宜不相信。
“聽你的也行，他這首詞，我就收下了。你也在國子監，正好家裏有本兵器製造的書，煩你替我贈予荀寧，也合他的所學，這權當神交之禮。”
晏幾道言罷，晏宜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便是告退離開了書房。
“子瞻兄，你覺得這首詞如何？”
“清麗脫俗，若是寫詞之人善加培養，必然能成為影響大宋文壇的雅士。”
“你此番前來京城，我還不曾……”
晏宜出了書房后，就到家中書庫尋到了那本關於兵器製造的書——《武經七書校刊集注》。
“六叔真是捨得，國子監里使用的武經七書都是抄錄本，他卻將這本校刊集注送給人。”
拿到書以後，晏宜嘴裏還在不斷的嘟囔着，他自然不可能親自送書給荀寧的，就打發了一個下人，連帶着自己的一封信箋，一道送到了國子監。
荀寧這一日在國子監里，做了生員註冊、熟悉環境等一系列事情后，望望日頭漸西，便是回到了自己的房舍。
國子監的生員分為三舍——外捨生、內捨生和上捨生，即三舍法。
荀寧由於身高以及在邊關作戰英勇的原因，得到了雁門關指揮使童飛和廂軍三營指揮使種師和的推薦，從而能進入國子監去讀武學。但，他終究不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又沒有經歷過考核，因此只能做外捨生。
不過，這也無所謂，能入讀國子監的學子，生活費用等瑣事，都由朝廷承擔，這倒是給荀寧省下了一大筆銀錢。
“傻大個兒，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入讀武學的，不僅僅有世家子弟，也有何荀寧一樣的兵士。外捨生一間住房，荀寧很慶幸，分到的舍友中就有一名兵士，名叫韓青。
“這時候朝廷在上晚朝，今早傳聞，說呂相要彈劾鄭俠，不知是真是假。我勸你們倆還是好好待在房舍里，免得外出喝酒生事，被人找茬。”
舍友之中有一名叫做范休的人，放下手中的書卷，好心提醒着荀寧。
聽到這番提醒，荀寧原本想要開口應承喝酒的話語，便是立刻憋了回去，道：“晚上要回去一趟，過些日子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