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
聞聽蘇雯這麼一說，太后暗笑。沒想到這小妮子還是敗在了自己宮人手上。
“那便去請了院判過來吧。”太后慢悠悠地道，“總不能讓旁的不相干的人落了口實，說本宮苛待你。”
實則她心裏想的卻是，這蘇雯硬着頭皮要搞這麼一出，定是要吃癟了。
沒過多久，太醫院院判楊閔便被叫了過來。
進了殿裏，楊院判便對太後行了禮，這殿裏人是真不少，讓這院判也是有些意外。
這場面里朝堂官員，後宮妃子，都跪在殿裏，不發一言，只有太後端坐在主位之上，閉目養神，明眼人便能看出來，這定是后妃與太后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了。
“給太后請安。”楊閔是個年近五十的老頭，聲音蒼老，須髯斑白。
太后抬眼看了一下殿前跪着的太醫，緩緩問道，“免禮起身吧。聽說這惠妃有了身孕，你們太醫院可有脈案？”
楊院判恭敬地答道，“稟太后，惠妃娘娘的平安脈都是臣的徒兒請，脈案之上倒是暫未提及此事。”
聽聞此處，太后心中已覺勝券在握了。
“哦？可這殿前跪着的婢子卻說，這惠妃是有喜脈的。這又怎麼說？”
“楊院判，你徒兒是得了陛下的授意，才未曾記錄在案的。”蘇雯忍不住插嘴道。
楊院判卻不為所動，“惠妃娘娘所說，臣不知。”接着不緊不慢道，“不過，此事倒不難辨真假，還請太后允准，老臣再給娘娘號一號脈便知此事真假了。”
說完，他恭敬地對太后躬身行禮。
“行。本宮叫你來，就是為了讓你評判此事的。你便仔細地給惠妃號一號脈，倒看她是否真有龍種？”太后仔細看着這院判的神色，從進殿開始，他一舉一動都沒有向著蘇雯的意思，想來也不可能是跟蘇雯串通好了的，便讓他給此事辯個真假才是。
楊院判得了吩咐，便從隨身帶着的醫箱之中，取了號脈的帕子和墊枕。
轉而跪在地上，把東西給了含青。
含青結果墊枕捧在手上，蘇雯便將右手伸出來放在墊枕上。
剛放上去，蘇雯便覺有些不對，她眼神不自覺落在這太醫臉上。
這老太醫卻神色如常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只取了旁側的帕子蓋在蘇雯的手腕處，然後才隔着帕子開始給蘇雯把脈。
全程，楊院判都沒有多看蘇雯一眼，臉上神色也是淡然。
這一切不止蘇雯看在眼裏，太后也仔細觀察着。
雖說，這事情極有可能是蘇雯他們垂死之爭，但每個細節，太后都不會放過。
院判細緻地把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收了診脈的東西，轉而對太后稟明道。
“稟太后，惠妃娘娘確實是有喜了。”
楊院判說的誠懇，沒有絲毫的破綻。
這不止是讓蘇雯驚了，太后也一下皺起眉頭來——
這怎麼回事？看上去如此拙劣的編造由頭，竟還成了真的了？
“楊院判，你可要把清楚了，要是出了什麼岔子，你可擔當不起！”太后厲聲道。
“回太后，臣得您宣召，自是不敢將此事視作兒戲，且臣剛特意加長了號脈的時間，就是為了避免疏漏。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這惠妃娘娘確實就是喜脈。此事，不管太后是叫同僚來驗過也好，臣自是不敢編造。”楊院判言辭懇切地說著，拜在地上。
蘇雯暗自壓住心頭的疑問，看來，此事定是姬沂塵安排的沒有錯了。
既然是姬沂塵的授意，那這楊院判自然也是信得過的。
蘇雯臉上絲毫不敢露出詫異的神色。
太后聞聽了楊院判的話，看他這樣信誓旦旦，心中頓時疑慮叢生——
莫非這蘇雯使得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故意賣給了自己一個破綻，只是為了讓這一切看起來更為合理？
太后心中浮現這樣的想法，便已經覺得這蘇雯小丫頭實在是不簡單。
可眼下，又不能就這麼將此事放過去，她只好吩咐道，
“去把彭太醫給本宮請來。”
這彭太醫，是專門給太后請平安脈的。這老太醫不論是資歷還是輩分都是在楊院判之上，加上又是給太後跟前這麼多年的人，醫術和誠心肯定是信得過的。
蘇雯心中不由暗暗擔心，這院判是可以替自己作偽證，但是這彭太醫卻是不可能為自己做假的。
可蘇雯見着楊院判臉上一臉淡然，並沒有因為太后要請彭太醫就表現出慌亂，她便也只能靜觀事態發展了。
又過了好一會，天色都將擦黑了。這老太醫才地進了殿裏。
這彭太醫資歷老，年齡也老，都六十五歲的年紀了，還在太醫院任職，都只是因為太后信得過他，要用他而已。
彭太醫進了殿，就給太后請了安。然後就等着太后的吩咐。
“彭太醫，你去給惠妃把把脈，看看惠妃有什麼不妥？”太后柔聲吩咐，卻也不說蘇雯是有了喜脈，她這是避免給彭太醫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免得影響了他的判斷。
老太醫答了句是，便起身又來到惠妃身側。
按照之前楊院判一樣，給蘇雯墊枕和帕子，便摸着鬍鬚用右手開始給蘇雯細細地聽起脈來。
與楊院判不同，這彭太醫習慣一邊診脈一邊說脈情。他只聽了一會兒脈便說。
“惠妃娘娘身體沒有什麼大礙，脈象平穩有力，沒有絲毫病態。”
太后也不打岔，只細細聽着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嘖。”不一會兒，這老太醫突然嘖了一聲，“不不不。這脈象……”彭太醫眉頭緊皺，再仔細號着，又過了一會才一臉喜色，轉而對着太后說，“稟太后，惠妃娘娘這是喜脈。恭喜太后，賀喜惠妃娘娘，惠妃娘娘身懷龍種，此乃大晉朝的大喜事。”
太后聽了這話，卻有些開心不起來。
這蘇雯莫非真給自己使了個欲擒故縱？
“彭太醫，你可有號清楚？”太后仍是追問道。
“稟太后，惠妃娘娘的脈象就是喜脈無疑。”說著，他又再俯低了些身子。他心中也是不解，為什麼太后聽了這樣的喜事，反而言辭之中還有幾分不悅的意思？
直到這時，太后才不由得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她精心策劃了這一出，竟然被蘇雯這樣給逃了過去。
這吳為的事情，要被交由會審，便要拖上好些個時日。
這蘇雯身懷龍種，又有免罪玉牌在身，她也不能給蘇雯治罪下獄了。
“太后。臣妾已然自證清白，這免罪玉牌也是陛下得知臣妾有了身孕才賜給臣妾的。如今，這吳太傅的事情錯綜複雜，一時間也沒有個定論。臣妾身懷有孕，只怕也不能遵從太后的意思下天牢了。”蘇雯此時趁勝追擊，這個時候，她就是要表現出一種獲勝之後的驕傲，才能讓這場戲變得合理。
看着蘇雯這樣傲然的模樣，太后氣得牙痒痒。
沒想到，她竟着了一個小丫頭的道！
她現在在自己面前這樣傲然，她倒也不能把她怎麼樣了！
太後過了好久，才平息了怒氣。最終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吳為的事情，交由吏部審查，仁國公也要一併調查。既然惠妃已有身孕，龍種事大，便不下天牢，命你禁足翊坤宮內，好好反省。等皇帝回來了，再行論究功過吧。”
太后雖然不能藉著這個事情給蘇雯定了罪，但陛下已經出巡遠了，短時間定是回不來的。
這段時間，足夠她給吳為判個罪了，順道也能讓仁國公脫層皮！
這蘇雯少了國公府的依仗，就算得了龍種，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太后這樣吩咐完，便起了身。
“本宮乏了，此事暫且如此處置吧。”
說完，就出了殿門，往寢殿去了。
旁側的宮人太監，還有行罰的人，將吳為帶了出去。
臨出殿門，蘇雯給他遞了個眼色。
吳為也知道，這太後有心責害自己，他現在即便是再有滿身才幹，沒有人能切實幫他，他也只能是砧板上的魚肉了，可嘆沒有士兵的將軍也是一無是處啊。
好在，蘇雯的這個眼神給了他一些些的希望。
這殿前發生的一切，吳為也看在眼裏。
蘇雯是頗有本事自保的，只要一線生機在眼前，吳為便也不能放棄。
他也遞給了蘇雯一個堅定的眼神，示意自己不會亂招，會等待救兵的。
楊院判準備撤出的時候，走到了蘇雯的身邊低語道，“娘娘身子要緊，往後娘娘的平安脈都由臣來負責。”
說完，他便匆匆出了門。
一時間殿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含青這才扶着蘇雯站了起來。
跪了小半日，蘇雯的腿早就麻了，起身時，小腿上猶如千萬隻螞蟻在爬。
含青看着主子疼痛，心中也不忍。“娘娘，是含青不對，奴婢本應該……”
還未等含青說完，蘇雯立馬止住了她。
“你不必說了。回宮吧。”
含青心領神會，此時畢竟仍舊是在慈寧宮，難保這裏還有太后的耳目。即使還有什麼想跟蘇雯陳情的，也只有等回了翊坤宮再說了。
於是，她答了句是，便扶着蘇雯出了殿門。
上了轎輦之後，蘇雯仍舊不發一言。直到回了翊坤宮，關了宮門，行罰的宮人在外頭給宮裏上了禁制。
蘇雯才最後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