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始謀算,人定勝天
入夜之後,府衙監獄並沒有按照規制,把角落都燃上蠟燭,許是下面的官吏貪了一部分這蠟燭燈火錢,寥寥幾盞燭火,燈光昏暗。
這關押重刑犯的牢房裏只有賀臨一個人,周圍安靜寂然。
賀臨不知等了多久,才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連忙起身走到欄杆邊向外望去。
白天的那個獄卒在前面帶路,後面一個跟着的那個女孩身材嬌小,手裏拎着一個食盒,身着淡藍長裙,上罩對襟比甲,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婢女。
這個女孩正是賀臨的貼身婢女,小桃。
行至牢房前,看到一身囚衣,滿臉血污,頭髮亂糟糟的賀臨,小桃眼圈一下就紅了。
「老爺……」
「別哭。」賀臨搖了搖頭。
這煽情的畫面獄卒見過很多,冷哼一聲:「你們只有一柱香的時間。」
說完轉身走開。
小桃連忙打開帶來的食盒,將裏面的點心遞給賀臨:「老爺,你吃點東西,在這牢裏你肯定過的很苦……」
她看着賀臨如今悲慘的模樣,越說哭腔越重,眼淚又要下來了。
見她是真心實意的擔心自己,賀臨有些不適應。
在現代,她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從未有人對她如此關切過。
但對於小桃遞過來的糕點,賀臨沒有拒絕。
她從中午到現在都沒有吃飯,着實餓了。
「這次喊你來,是有要緊事跟你說,我邊吃,你邊聽,接下來我說的話,一字一句,全都要牢牢記住,小桃……我的命,就託付在你身上了!」
小桃是賀家家僕,母親也是侍奉賀母的管事嬤嬤。她們雖是主僕,但從小一起長大,更像姐妹。
小桃也是為數不多知道她是女生的人。
茲事體大,這件事要託人去做,只有小桃是最好的人選。
別人願不願意另說,賀臨也不會信任。
聽她語氣鄭重,小桃也斂了神色,一臉嚴肅的點頭:「好。」
「等會出去之後,你先去……」
夜漸深,牆邊點燃的蠟燭不時會發出噼啪的聲音。
一柱香時間很快過去,把銀子給了那個獄卒之後,小桃被帶着從偏門悄悄出了府衙。
與此同時,慶豐樓里,杭州知府高瀚遠懷裏摟着美人,正和手下的馬同知(杭州府二把手)喝着花酒。
高瀚遠是個胖子,肚大腰圓,酒一杯接一杯下肚,他喝的雙頰通紅,一手捋着鬍子,一手摸着美人細軟的腰,容光滿面。
「倒酒!」
馬同知拿起酒瓶,臉上掛笑的湊過去給他倒了杯酒:「府台大人好酒量啊!都這麼多杯了,您依舊是精神抖擻!」
高瀚遠大笑幾聲:「這才幾杯,不在話下!」
馬同知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倒完酒之後坐回位置上:「府台大人,我今天得到消息,賀臨的老母親去求見了福建巡撫李大人一面,這事情後面,會不會有其他變數啊?」
賀家在福建,並不算什麼特別顯赫的家族,但賀臨的老師也是李巡撫的老師,兩人算是師出同門。
如今賀臨手裏掌握着高瀚遠貪污的證據,按理說馬同知應該是巴不得高瀚遠被搞下台的,知府的位置空出來,指不定他就能上位了。
可關鍵是,去年的貪污他也摻和了一腳。
所以在弄死賀臨這件事上,他絕對是和高瀚遠站同一陣營的。
雖然賀臨已經被問罪,但有着李巡撫那層關係在,馬同知總是不安心,生怕後面出什麼變故,弄不死這賀臨。
高瀚遠聽完不以為意:「那賀臨左右不過是個七品,這可是通倭的大罪,李大人是絕對不會插手這件事的,你等着吧,三日後,我們一同看那賀臨人頭落地就是。」
區區同門的情誼罷了,哪有官場仕途重要。
都做到巡撫的位置了,高瀚遠不相信他是這麼傻的人。
橫豎不過三天的時間,除非皇上下聖旨,不然神仙都救不了賀臨!
***
一直喝到後半夜,高瀚遠才被送回府。
天光漸亮,杭州城內慢慢恢復了生機。
江浙地區向來富裕,剛到辰時,街上已有不少店鋪開門,商販們吆喝着叫賣,隨着時間推移,漸漸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另一邊,杭州府的官驛,一隊人正收拾着行裝,牽馬的牽馬,搬東西的搬東西,再過不久便要出發離開。
廂房內,秦淵端起茶杯正漱口,貼身侍衛李春扶着腰間的刀,步伐穩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單膝跪下抱拳道:
「王爺,我們在驛站外捉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丫頭,她說她是淳嶺知縣賀臨身邊的婢女,有重大冤情要同您稟告。」
秦淵眯了眯眸,吐掉口中的水:「那個通倭的淳嶺縣知縣?」
「是。」
「人在哪?」
「暫時關押在前院偏房。」
「走,去看看。」
偏房裏,小桃大綁着丟在地上,嘴裏塞了棉布,身邊還有個高大的佩刀官兵看守。
她有些慌張,但想到賀臨交代給自己的事情,閉了閉眼睛,在心裏鼓勵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打開了。
幾個佩刀的侍衛嘩啦啦的湧進來,分成兩排左右排開,神情威嚴肅穆。
緊接着,一雙鞋停在了小桃的視線里。
小桃被摁在地上,臉貼着冰涼的地板,順着那厚底皂靴向上,依次看見暗紫秀紋圓領袍、花紋飛魚金革帶、最後見到那金邊烏紗翼善冠,便知道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大喊:「王爺……求求您救救我們老爺!」
秦淵並不着急,悠然理了理衣袖:「誰讓你來的?」
一個小小的婢女,是怎麼知道自己在杭州驛站?又是怎麼有這種膽子跑過來喊冤?背後必定有人指使。
「是我們老爺,她說王爺領了聖命,要去淳嶺縣巡視河堤,如今按照路程,多半就在杭州驛站……」
秦淵,乃當今皇上,號瑞王。
去年淳嶺的河堤遭了災被衝垮,朝廷除了撥款賑災,還撥了銀子重修河堤。
今年修好,朝廷要派人來巡視河堤的情況,秦淵作為閑散王爺,便被皇帝指派了這個任務。
作為淳嶺縣的知縣,賀臨知道這個倒也是常理。
秦淵揮了揮手,摁着小桃的那個侍衛放開了她。
小桃雙手被繩子綁在身後,扭動着跪起身,聲音悲慟:「求王爺一定要救我們老爺,我們老爺未出生時,父親便死在倭寇手裏,留下我家老爺與老夫人孤兒寡母,誰都有可能通倭,唯獨我們老爺是絕對不可能啊!」
說罷,響頭一個接一個重重的磕了下去,沒兩下,額頭便青紫起來。
「好了。」秦淵制止了她:「你光這麼說,沒有證據,我豈能相信?」
「我……我隨身攜帶的包袱裏帶了!老爺說,只要將那東西交給王爺,王爺便什麼都清楚了!」小桃仰頭看着他,神色倉皇又充滿希望,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秦淵聽完這番話,轉頭看向李春。
李春點點頭,跑了出去,隨後拿着那個收繳的包袱重新進來,打開之後,彎腰雙手平舉,恭敬的遞到了秦淵面前。
秦淵低頭一看,那裏面竟然是一份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