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雲起又撒了謊
媽媽立刻將鍋里新蒸好的玉米麵餅子裝進一個布口袋裏，燒了一壺熱水，包了一小袋香椿鹹菜，將鹹菜放進一隻搪瓷缸子裏：
“柱啊，你和你爸爸就用這個搪瓷缸子喝水”說著，又從柜子裏拿出一個剛返鄉時帶回來的軍綠色背包，將所有東西和一床被子塞進了背包里。
忽然，想起什麼，又鄭重其事地把一袋子煙絲、一包火柴和一隻鐵皮手電筒裝進了背包里。
“柱啊，你試試，看背得動嗎？”媽媽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高雲起將背包背在後背上，大大的背包重重地碰到他屁股上的傷口，不禁“啊”了一聲。
“怎麼了，兒子”媽媽緊張地問。
“屁股疼！”高雲起咧了咧嘴。
媽媽一把將高雲起摟了過來，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以後，媽媽再也不打你了”
高雲起用兩隻小手緊緊拽着背包的兩個袋子，一臉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媽，看，我能背得動”
媽媽欣慰地點點頭：
“我兒子長大了”
然後小聲叮囑道：
“柱啊，出門向右，繞道後山上山，別讓人發現你”
“知道了，媽”
······
下午，高雲起的家裏。
村長帶着一幫人正在敲門。
“他嬸子，開一下門，有事”
半天，沒有人應聲。
屋裏隱約傳來一個女人壓抑着的哭聲。
村長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來一腳踹開了門。
只見屋子裏一地的玻璃碴子，煙味混合著濃烈的酒精味道撲面而來。高雲起的媽媽正趴在床上，用一條手絹捂着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都死在外頭算了”
“我也不活了”
“嗚嗚嗚”
村長一臉嫌棄地問：
“他嬸子，我們是來找高之林的，他被定為右派，今天就要送到縣裏農場去接受勞動改造”
高雲起的媽媽一骨碌爬了起來。
“他去跳河了，你們去河裏找他吧”
“她嬸子，這是唱的哪一出，好好的跳什麼河？”
“村長，你給評評理，昨天，高媛媛的媽媽和炎元的爸爸都來家裏告狀，還當著我們的面打炎元，那我也得打吧，我就用笤帚打了柱兒，高之林嫌我打了他兒子，一個人喝悶酒，喝完還把酒瓶子摔了，然後說是活着沒意思，他要去跳河，一宿也沒回來，這不，柱兒今早去找他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說完，高雲起的媽媽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高雲起的媽媽姓彭，名叫彭梅，解放前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她的父親在s市開着一家拔絲廠，高之林剛來到s市的時候，就在彭梅父親的拔絲廠里當學徒，彭梅的父親看高之林踏實認干，是塊好料，就悉心培養，等到高之林學成另立門戶時就將女兒許配給了他。公私合營時她的父親怎麼也想不通，就一個人離家出走了，母親哭瞎了眼睛也沒等回自己的丈夫，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也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高之林沒有猶豫，在公私合營的初期就將自己的拔絲廠交給了國家，自己則留下來做了一名拔絲廠的工人。
高之林喜歡孩子，誰知高之林和彭梅結婚十年都不曾生養，本來打算領養一個算了，剛有這個想法，卻突然懷孕了。
於是，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子高雲起，小名叫柱兒，他們沉浸在幸福之中。
然而，就是這種平凡的幸福也沒有持續很久，高雲起3歲那年，他們全家被戴上資本家的帽子，遣送回鄉，來到廟山子腳下的高家村，這個偏遠的荒山裡。
在這裏，彭梅學會了種地，挑水，做飯，操持一家人的生計，彷彿再也不是那個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擔擔，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富家女子了。
······
中午時分，高雲起趕到奶奶廟。
“爸爸，爸爸，我是小柱”
爸爸探出頭，高雲起將背包卸下來，遞給爸爸：
“爸，小心點，裏面有暖水瓶”
說著，一縱身跳了下去。
“這麼重，你咋背來的？”
爸爸慈愛地用衣袖擦了擦高雲起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父子倆一人拿着一個玉米餅子，就着香椿鹹菜吃了起來，搪瓷缸子裏的白開水冒着熱氣，讓這個寒冷的冬季有了一絲暖意。
這是高雲起重生后吃的第一頓飯，雖然只有玉米餅子和香椿鹹菜，高雲起卻像吃着山珍海味一樣香甜可口，因為，這才是家鄉的味道。
吃過午飯，高雲起就背着背包跳出洞口，走出奶奶廟，太陽溫暖地照在他弱小的身體上，地上有一些散落的干樹葉。
他將那些干樹葉撿起來，裝到背包里，很快就撿了滿滿一背包，喊了爸爸一聲，就將背包從洞口扔給爸爸，爸爸將樹葉倒到地上，就有把背包遞給他。
就這樣，他整整撿了5包樹葉，然後跳進洞裏。
將被子鋪在鬆軟的干樹葉上，一個鬆軟的樹葉床鋪就鋪好了。
兩個人一起坐在上面。
爸爸順手掏出煙袋鍋子，裝好一袋煙，用火柴點燃，舒服地吸了一口。
高雲起想起什麼。
“爸爸，你平時有沒有覺得心裏不舒服”高雲起忽然問。
前世，爸爸是在他8歲的那年死於中風的，算來還有一年多的時間。
雖然，他極力讓爸爸躲過了農場的勞動改造，爸爸不會再因為這件事生氣，可是，會不會，爸爸的心臟已經出現問題了。
他想着，等這件事過去，就去找下放到他們村裏的夏中醫給看一看。
“有時會覺得憋氣，還有時會突然跟針扎一下似的”
“爸，您不能抽煙了，對身體不好，我教您幾個穴位，天天揉，對心臟有好處”
說著，高雲起就為爸爸做起示範。
“這裏是合谷，左右都要按，每天300下”
“這裏是內關穴，也是兩邊都要按，每天也要按300下”
“然而，我們可以開始打坐，然後，調整我們的呼吸，吸氣——閉氣——呼氣”
“柱啊，這些你都是跟誰學的？”
“跟咱們村夏中醫學的呀”
高雲起又撒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