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深宮(1)
冬風冷冽,白雪壓落數枝寒梅。
承懿宮殿。
身着粉紅宮服的宮女跪成兩列,埋首匍匐在地。
太後娘娘臉色蒼白,沉睡着。
“太醫,如何?”
皇上緊盯太醫那雙把脈的手。
而太醫心裏清楚,他的手早就抖得失去知覺了,僵硬得動不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裝下去。
“皇上,臣……把不出來……”
“混賬!”
“臣、臣、”
皇上擺擺手:“薛太醫什麼時候回來?”
崔公公趕忙上前一步:“最快也得兩天。”
聞言,皇上臉色微沉。
“傳碧簫軒。”
“是。”
幾位皇子面面相覷,望着雙目緊閉的太後娘娘,一時之間靜默無聲。
“起駕!”
崔公公一聲尖嗓,皇上早已坐上龍攆,身後幾位皇子緊跟着來到偏殿。
期間,當朝太子凌欽的眼神餘光不斷探向五皇子凌穎,四皇子凌奕悄悄收入眼底,反倒是二皇子凌玦,神色自若,看不出喜怒哀樂。
“整個太醫府竟如此廢物!”
皇上剛坐下,甩手掃落奏摺。
崔公公連忙撿起:“聖上息怒,龍體為重!”
“父皇,若是大病重症,太醫府不可能把不出來,或許皇祖母只是年事已高有些碎小的頑疾罷了。”
太子凌欽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固。
五皇子凌穎的眼光時不時在太子與父皇之間來回穿梭。
四皇子凌奕則忍不住彎彎嘴角,把頭埋低點。
單憑皇上宣碧簫軒,此事就絕對不簡單,至於皇上為何把他們留下來,恐怕暗藏深意。
一盞茶的功夫,殿外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花玲瓏步態高雅地飄進偏殿,舉止端莊,朝皇上跪拜行禮。
“怎麼是你?”
“回皇上,軒主摸着了柳策天的老巢,為了萬無一失,他親自去掏窩,因此只能由奴家代勞了。”
“什麼時候的事?”
“十日前。”
“放肆!”
皇上猛地一拍桌,底下的人都嚇得不輕。
“皇上息怒。”
花玲瓏緩緩把額頭枕在手背上,整個身子完全貼在暗紅色的地磚上,看起來就像匍匐在血海里的玉雕。
“碧簫軒赤子丹心、皇天可鑒,非是奴家有意包庇隱瞞,軒主亦是唯恐走漏風聲,更擔憂那賊人詭計多端,讓皇上空歡喜一場、日夜為其多慮失眠。”
“這麼說,人抓到了?”
“沒有,但人的的確確在良國。”
皇上微微眯起雙眼,將那幾個皇子掃視了一圈。
他端正坐姿,聲音不大不小道:“罷了,朕宣你乃另一事。”
崔公公即刻會意,接過皇上手裏的令牌,遞給花玲瓏。
“給朕整治整治。”
太子凌欽眼尖瞧見那是承懿宮的牌子,高聲道:“父皇,莫非碧簫軒藏也會治病?”
皇上沒回太子,反問花玲瓏:“花總使,你說呢?”
“太子殿下,碧簫軒只治一種頑疾,名曰心病。”
皇上欣賞地看一眼花玲瓏。
果然人如其名,聰慧玲瓏。
這治的是太後娘娘的心病還是皇上的心病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皇上要碧簫軒出手整治的就不是小蝦小將,承懿宮背後牽扯的利益是非關乎整個朝堂安寧,他不能放任不管。
皇上慵懶地招手,崔公公一個激靈,彎着腰把花玲瓏送出偏殿。
“柳府的事,你們怎麼看?”
這話問得太突然,四位皇子不敢貿然回答。
“但說無妨,皇兒們!”
四人偶爾目光相接,又火速轉開。
最終,太子凌欽道:“柳府勾結良國證據確鑿,其罪當誅盡全府,父皇您放過柳含雨已是宅心仁厚,滿朝皆是讚譽有加。”
“嗯。”
又是一陣沉默。
皇上目光犀利地在四個人身上來回掃視,特別是凌玦,他盯得最久。
四皇子凌奕微微頷首:“兒臣完全認同太子殿下。”
話音剛落,五皇子凌穎迅速接道:“兒臣附議。”
皇上轉向凌玦,目光深沉:“你也是?”
二皇子凌玦淡淡開口,始終站得筆直:“兒臣所知甚少,不議是非。”
“朕問的是這個意思嗎?”
皇上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嚇得崔公公心臟差點跳出來。
天子一怒,滿朝風雨。
皇上今日連拍了兩次桌,宮內人人自危。
“心眼都不少啊,一個個,都裝得人畜無害,背地裏都留了好幾手吧?”
五皇子凌穎連忙噗呲地跪下。
四皇子凌奕咬緊壓根,有些顫抖地匍匐在地,心情五味雜陳。
而太子凌欽猶豫了半晌,還是端端正正地跪在前頭。
唯獨二皇子凌玦連眼皮都沒翻一下,神情淡如清水。
“說!”
五皇子凌穎:“父皇,那日兒臣搜剿柳府時,總覺得怪怪的,好像是柳府早有人通風報信般,卻只不見了柳策天和柳含雨。”
聞言,四皇子凌奕恨聲怨道,那眼神如青蛇般陰冷:“呵,兒臣母妃在天寒牢獄涼透了未漏得半點風聲,柳府倒是本事大得很!”
“四皇兄,臣弟知曉欣姨娘與你母子情深,可身為人臣,身兼重任,又如何能意氣用事,且說欣姨娘已論罪名,柳府也已伏誅,只是此事疑點重重,怕是幕後還藏着魑魅魍魎尚不可得。”
見五皇子凌穎款款而談,四皇子凌奕只是冷笑。
說得冠冕堂皇,兜兜轉轉,這綠瓦紅牆內,能與欣貴人同甘、同柳府共榮的,恐怕也只有他四皇子凌奕了。
“好個疑點重重,也敢蓋棺定論。”
四皇子凌奕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雷,炸得殿內數人臉上五光十色、青紅交接,好不精彩。
皇上倒是穩如泰山,嘴角似笑非笑。
“自古冤假錯案層出不窮,平冤昭雪乃是功德一件。”
二皇子凌玦眼珠一轉,他大概知道皇上的用意了。
只聽得皇上話鋒直轉:“既然奕兒對柳府一事心口難服,那朕就給你個機會,重新徹查此案,看看究竟是內有乾坤還是七月飛雪。”
“兒臣叩謝父皇體恤之恩。”
見四皇子凌奕一頭扎進這口滾燙的油鍋,太子凌欽雙眉緊鎖,口氣有些委婉道:“父皇,這人證物證都差不多沒了,總不能去陰曹地府查吧?”
“有光就有影子,但凡是人做的,總會有蹤跡,太子,是朕忘了教你嗎?”
聞言,太子凌欽立馬把頭埋進懷裏,再不吭聲。
“眾位孩兒們可還有異議?”
四位皇子再次保持沉默。
“罷了,你們退下吧。”
二皇子凌玦走的時候回頭望了他父皇一眼,父子目光相遇,終是無言。
待到幾位皇子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皇上輕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