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教
14、請教大法師
第二天上午,柳眉算定十點十分這個節點,在南華寺拜謁六祖真身,然後又彎道到山裏的尼姑庵,見了卡宴的師傅弘信法師。
弘信法師大約五十多歲,戴着一副眼睛,既像一個大學教授,又像一位慈祥的書香門第家庭的掌事太太。
嚴妍上次見過大師,大師也記得她是心亮弟子的姐姐,自然會問起心亮的近況。嚴妍拘謹地做了一番彙報后,提出這次專門前來是想請一尊六祖的牌位回家,放在客廳的佛堂每天跪拜,了卻心愿。
誰知大師聽后微微一笑說:“心中有佛祖,不必在意佛祖在何處。”
嚴妍和柳眉首先覺得尷尬,然後回味着大師不經意間說出來的話,看似波瀾不驚,其實驚濤駭浪,讓人折服。
見兩位居士頗為不好意思,弘信法師又說:“六祖是最務實的佛學禪宗,他在世的時候,並不講究偶像崇拜。他出身貧民,大字不識。唐朝時期,佛僧的地位很高,大多貴族出身,但盧惠能地處獦獠地界的嶺南,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打柴為生,接觸到《金剛經》,再到拜五祖為師,後來幾十年在嶺南山中弘法,他都是要求所有僧眾布菜種稻,搭磚蓋瓦,自食其力的。因此六祖的法,生活就是法;六祖的禪,生活就是禪;六祖的道,生活就是道。心亮也好,你們也罷,心中有六祖,就是禪宗在人間。”
柳眉說:“那我請教大師,心亮出家和還俗,是否本就沒什麼區別?”
“是的,只是形式不同罷了。生活就是弘法,弘法就是生活。起碼在六祖的禪宗里,就是這樣。”
嚴妍也趁機問道:“那卡宴,不,心亮,心亮跟我母親從小就有矛盾,準確點說,是我母親認為卡宴不是她親生的,她就沒有義務照顧她,看見她就想欺負她。這種欺負,又不是多麼大的事,就是幾乎所有人的私心都會有的那種。我今後要怎麼促進她們兩個和諧相處呢?”
大師示意兩位喝茶,當兩位儀式感很強地慢吞吞喝下一口清香的“六祖茶”后,自己才淡然端起杯子,掀開杯蓋,輕輕地在蓋面吹了吹,再優雅地喝下兩口,吐字清晰地回答道:
“在俗世,你這個問題是問題,還有專門的學科研究,但在我這裏,既可以用六祖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對待,也可以用神秀的‘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解決,心亮定能做到,不信,下次看你母親和妹妹見面,會不會是天下本無事,操心人自擾之的結果?”
說到最後,大師咧嘴一笑。
柳眉想起亞當男科醫院反饋來的消息,正好跟六祖和神秀大師有關,便又問道:
“心亮在我那裏的醫院上班,她真的遵守祖師的法則,自食其力,說工作一段時間拿了工資再去找媽媽,硬是不接受我要給她的路費和食宿費。醫院的企業核心文化是‘信仰良善,頓悟人生’,用了六祖的頓悟之法,可心亮卻給我們院長寫信,說最好改為‘信仰良善,漸悟人生’,使用的是神秀大師的。她的理由是,人們對‘漸悟’更通俗易懂,更能接受,於企業來說也更能傳播開來。那麼我想請問,您作為六祖的弟子,怎麼看待您的弟子不堅守祖師理念,卻要提倡伯祖神秀的佛法?”
大師雖然微微動了動身子,但仍保持神清氣朗,及慈母般的微笑,她回答說:
“湖北黃梅有五祖寺,六祖和神秀都是五祖的弟子,神秀還是六祖的師兄。既然都是五祖的弟子,頓悟也好,漸修也罷,一脈相承嘛。頓悟是頓然領悟,豁然開朗;漸悟是逐層修習,慢慢累積。具大智慧者,往往能夠看到事物本質,從而頓悟明心,證悟得道,如六祖慧能。但世上能有幾個慧能?普通人往往並不具備大智慧,有的只是小聰明,不可能一下實現頓悟得道,只能通過生活中的種種磨練漸次修行,慢慢累積逐步領悟。佛法弘揚到現在,我認為也應該講究科學,心亮將貴院企業文化修改一字,從六祖的頓悟到神秀大師的漸悟,是尊崇科學、服務大眾的表現。何謂普度大眾、普度眾生,我覺得,大家更能接受的,就是普度。打個比方,對於居士而言,在商不言商是商業最高境界,你們懂,也在苦苦追求,可那些普通大眾不一定懂,他們認為在商不言商是沒有道理的。可事實呢?居士應該明白無誤了吧?道理都相通。”
嚴妍不知是故意還是腦子真的沒轉過彎來,急於插話道:“心亮不會是離經叛道吧?”
大師搖頭,“我講個故事,武則天皇帝問國師神秀,誰的佛法更高,六祖慧能主張見性成佛、直指心傳的頓悟法門,神秀大師宣揚精進修持,由方便而入漸修之門,所以有了南北二宗的“南能北漸”說法。神秀大師抬眼遠眺南方,悠然開口回答武則天說:佛學修為,我師弟慧能遠超於我,請陛下將他請來吧。但六祖託病不出,婉言拒絕了。由此看出,神秀大師對六祖慧能的評價是出人意料的由衷之語。實際上,無論是南宗的‘頓悟’,還是北宗的‘漸修’,神秀大師與六祖慧能都是禪門裏兩盞光華燦爛的禪燈。心亮的佛根性是很強的,她既有神秀國師的漸悟修為,因為她有福氣被你母親所逼,同時也具備六祖禪宗的頓悟靈性。進入醫院沒幾天,就能將‘頓’到‘漸’,或說‘漸’到‘頓’——她本人修為是‘漸’到‘頓’的,但應用中卻是‘頓’到‘漸’,恰好說明她不死板,能靈活運用,具備精進修持、頓然領悟的功底,為師高興。”
最後告辭,弘信法師送給柳眉和嚴妍各一本新版的《六祖壇經》,柳眉則把從廣州出發時就準備好的一萬元善款捐到了功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