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碧落黃泉暗追思
夜幕低垂，莊嚴肅穆的朱門兩邊，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口銜石珠，獠牙盡顯，正怒目而視。
燕玦等人剛一下馬，立刻就有小廝跑出，恭敬地接過韁繩，幾人進了府。
“王爺，您今兒這麼早就回來了呀！”幾人剛到花園，還未轉過走廊，府中老管家驚喜的聲音傳來，人便迎來出來。
“嗯。”為首的燕王放慢了腳步，掃了一眼園中喜慶佈置，冷俊的容顏上並無任何錶情。隨後擺了擺手，身後的四名近衛便行禮退下。
“那太好了，小世子要是知道今年他生辰，您這麼早回來，別提有多高興！”老管家跟在他身後，滿臉高興，在紅燈籠的柔光下，連眉角皺紋也沾染了幾分喜色，看着燕王手裏的東西，繼續熱情道：“小世子生辰宴，已在柳側妃梧桐院內擺好了，小世子怕還在等您！王爺您是現在過去用膳還是換身衣服在去？”
燕玦沉着有力的腳步停頓，轉身將手裏的東西遞給管家：“本王不餓，還有要事處理，讓她們用膳，不用等了。”
老管家接過東西，看了一眼，明顯有些失落。還想在說點什麼，就聽到王爺清冷的聲音繼續道：“葛叔，讓石虎把那名道人帶到落梅苑。”
老管家微微楞怔后，在抬頭，就見王爺挺拔欣長的身姿掩過拐角處。不由嘆了口氣，彎腰恭敬道。
“老奴遵命。”
世人都道燕王冷血無情，只有他知道，這位從小他看着長大的燕王爺最是深情重義之人。
此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燕玦一人走過走廊，穿過拱門，繞了大半個王府，終於在一處偏僻的小苑前停住了腳步。冷漠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半響，他才鼓起勇氣推開門。但原本漆黑的苑內居然散發出微弱地燭光，有女子纖細的身影映在紗窗，格外地清晰。
似曾相識的一幕……
他緊緊頂着那抹倩影，兩側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捏緊，就連雙腿也失去了作用，獃獃的立在門口。那雙常年冷漠的桃花眼此刻終於有了一絲溫度，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交替變化着。
面對着他憧憬了無數次的場景，殺人不眨眼，冷酷無情的燕王爺久久地呆立在苑門口，連抬腳的勇氣都沒有……
“吱呀~”突然傳來一道開門聲，緊接着便是一聲重物撞地的聲響，一身丫鬟服飾的女子看見院門口的燕王，滿臉驚恐，顯然一副見鬼樣，手中的東西散落了一地，隨後立即跪倒在堂屋門口，因太過恐懼，聲音都在發抖：“王……王爺……”
府中人誰不知道，燕王妃三個字是禁忌。王爺更是下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落梅苑半步，違令者斬。只因落梅苑是王妃生前在府中的住處。
小丫鬟更是抖的猶如篩子，不停的開口求饒，顫抖的聲音都帶着哭腔“王爺……饒命……”
他所有的幻想與期待瞬間破滅……
燕玦回過神，凜冽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鬟，泛紅的桃花眸中燃起熊熊怒火，周遭都是嗜血的殺意，冰冷而又低沉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鎖命的惡鬼：“來人！杖斃！”
“是！”
兩名黑衣影衛在這偏遠的落梅苑隨即現身，抱拳行過禮后，就架起了癱在地，已經嚇的發不出聲音的小丫鬟。
“參見王爺。”這時正巧王府第一侍衛石虎帶道士趕到，行禮的同時不由的偷偷瞄了一眼擦肩而過的影衛中，到底是哪個丫鬟如此大膽，竟敢偷盜王妃遺物。只見朦朧月色下那瑟瑟發抖的小丫鬟，頭髮凌亂，臉色慘白，磕破的額頭鮮血直流。被兩名影衛架走，卻覺眼熟。
略加思索后，有些猶豫的開口：“王爺，好像是……劉側妃梧桐院裏的丫頭，名叫春花。”他雖跟隨燕王南征北戰，殺人無數，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還是有點感情的，這小丫鬟他知道，是個老實本分的。更何況“春花”這名字，還是王妃起的，就這一點足夠救她一命了。
“站住！”果然，燕玦聞言，轉過了身。
兩名影衛又重新將春花帶到燕王眼前。春花渙散的眼神迅速收攏，生的希望讓她衝破了對死亡的恐懼。她趕緊掙脫束縛跪倒在地，王爺威嚴的眼神她不敢直視，額頭緊緊的貼在地上：“王……王爺饒命，奴……奴婢正是春花！”
“春花……”燕玦輕念了一聲，往事湧上心頭，心痛讓他猝不及防……
過了一會兒，才聽他道“來此做甚？”
春花聞言顫顫巍巍道：“稟王……爺，前……前天夜裏，奴婢夢……夢到……王妃，她說……說她在九泉之下……很冷……很孤單，奴婢就想……給王妃……燒幾件舊衣，才會……來落梅苑。”
話落，漆黑的夜空下，落梅苑外一片死寂，黑暗中看不清燕王神情，只覺空氣中莫名的壓抑。
又過了好一會，眾人才聽燕王繼續道，語氣淡淡，帶着不易察覺的疲憊與失落：“都下去吧。”
“是”
春花任由兩名影衛架起她往外走，她知道她是活過來了，又是王妃救了她一命！鬼知道她有多奔潰，府中戒備森嚴，她就是趁小世子生辰她才大着膽子來落梅苑，怎麼就碰見了平日裏半年也未必見一面的主子？
“那他……”石虎看了看身後被王爺強大氣場嚇的有些發抖的道士。
“都帶下去吧。”燕玦閉上眼，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王爺，萬萬不可！今夜王妃祭日，正是難得的好日子，小道定會召來王妃芳魂與您相會，要是錯過了可就……”那名道士學了些周易，便以為通曉陰陽，眼看快要到手的銀子飛了，大着膽子急忙道。
“石虎！”威嚴而又不耐的聲音傳來。
“是”石虎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急忙賭住道士的嘴，拖了下去。臨走時，看了一眼主子落寞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召魂之說他本不信，奈何主子堅持了五年，失望了五年，也不肯放棄……
待眾人走後，燕玦一步步走過去，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放在盆中，在院子裏面燒了起來，燃燒着的火焰跳動在他臉上，照亮了他鬢間白髮，他如今也不過26年華，卻是華髮早生。
在漆黑的夜色下他身影有些搖晃地走進了正屋，也未點燈，直徑走到床邊，合衣躺了下來……
此刻他才明白，這麼多年來，不是他請的道士高人法力不夠，而是她一直都在恨着他，怨着他，不肯來見他罷了
可他這麼多年來每日每夜都在思念着她，他是多麼想再見她一面，哪怕只是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