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節 鮮血，火焰，與靈魂
鮮血，火焰，還有靈魂。
這是他在漫長的黑暗中，最先看到的東西。
那是一場夢，一場似乎永遠也醒不來的夢，他的腦海里一片混沌，沒有任何思緒，只是靜靜感受着自己的身體下墜，下墜，墜向無邊無際的黑暗。彷彿這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拖拽着他，引導着他，在這無邊的黑暗中為他指引方向。
然後，他跌入一條血紅色的長河。
鮮血灌進他的嘴巴里，灌進他的鼻孔里，灌進他的耳朵里。
他全身從裏到外，都是鮮血的腥臭味。
在這條由鮮血匯聚而成的長河裏，他無法呼吸，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他任由這粘稠的液體將他隨意擺佈。鮮血將他包裹着，然後緩緩地蠕動，一點點將他推向遠方。他睜着眼，看到了火。是的，在這粘稠的鮮血長河中，他看到了星星點點的火。緊接着是靈魂，無數靈魂痛苦地哀嚎着，從他身體中緩緩穿過。
他就在這條血河中漂着，漂着……
一點點漂向遠方。
不知道漂泊了有多久，他被粘稠的血浪推到河岸上。
霎時間，一股新鮮的空氣湧進他的肺里。他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恢復了聽覺，他聽到耳邊有嗡嗡的聲響；緊接着，他恢復了觸感，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東西；最後，他恢復了意識，一千個一萬個疑惑浮現在腦海之中。
這是什麼地方？
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渾濁的氣體灌進他的肺里。他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在這裏？在這片血色沙灘上？
真是太奇怪了，他不記得自己掉進了河裏。昨天晚上……啊，一想到這裏，他就頭疼欲裂。昨天晚上……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他好像看到了屍體，看到了詭異的現象，然後又有人不斷地追殺他。但是他記不清楚了，那些事情，那些記憶，就像是碎片一樣，一片片飄散着，他沒辦法把它們拼接起來。
鮮血，火焰，靈魂！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中閃現出這些片段。
他看到噴涌而出的鮮血，他看到熊熊燃燒的烈火，以及，飄蕩在空中，被迫獻出的痛苦哀嚎着的靈魂……
三個靈魂，重生的力量。
這些到底是什麼？
他怎麼才能將它們拼接在一起呢？
啊，他的頭好疼。
他捂着腦袋，在他頭頂上就像是有電鑽在突突突地鑽他腦袋一樣。
劇烈的疼痛讓他放棄了回憶，只好打量起周圍來。
這是一個沙灘，粘稠的血浪還在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已經被污血染髒了，就算鮮血再衝到他的身上又能怎麼樣？他實在不想動彈了，乾脆破罐子破摔了。河岸是一片沙灘，沙灘中似乎有很多鋒利的玻璃碎片，每一個碎片上都倒映着他的影子。遠處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建築，看不到樹林。他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因為天空中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但是他卻能看清周圍的河岸，不知道這光線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面對如此怪異的景象，他竟然絲毫沒有覺得不對勁。
實際上，他仍舊處於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
他能夠思考，但只能對眼前的事物進行最簡單的邏輯加工；他能控制自己身體的運動，但他只能四處遊盪，完全沒有目的。
他似乎醒來了，但依然沉浸在夢裏。
就在這時，河流中突然竄出什麼東西，向他慢慢靠近。
他騰地一下跳起來，把那個東西推開了。
可惡，那是什麼？是水怪嗎？
緊接着，又有無數的黑影從血水中升起，慢慢向他襲來。他咬緊牙關，攥起拳頭，一股最原始的憤怒和恐懼賦予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他把拳頭揮向那些黑影，揮向那些任何膽敢接近他的東西。
霎時間，黑影化作了一灘血水。
很好，這些廢物是沒辦法傷害他的！
他張牙舞爪，繼續揮舞着拳頭，不斷攻擊着那些黑影。
然而，這裏的黑影實在太多了，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在這裏累死。於是，他做出了一個很早就應當做出的行為：他從沙灘上爬起來，走向陸地的方向。沙灘上無數破碎的玻璃倒映着他疲憊而又迷茫的面孔。他看到自己光禿禿的腳丫踩到了玻璃碎片，他看到鮮血從自己的腳底流出，然後他才感覺到疼痛，無比真實的疼痛。
離開海灘之後，他看到陸地上有一條長長的橋。
這座橋樑又細又長，向那條血河的方向延伸。不知道為什麼，他甚至沒有思考，就往那座橋上走。彷彿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引導着他。
就在他踏上橋樑的那一刻……
橋樑兩旁的火炬，騰地一下便燃起了火焰。
冰冷的風迎面吹來，像刀子一樣切鑿着他的臉。隱隱約約之間，他風中聽到一些聲音，像是尖叫，像是低語，但緊接着那些聲音便隨風而去，就像在河流中飄蕩的靈魂一樣。他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他的使命是走到橋樑的另一頭。
此時，一個聲音從空曠的天空傳來：
“馬林，你終於來了。”
這個聲音如此清晰，如此洪亮。與剛才那些瓮聲瓮氣的低語完全不同。他感覺這個聲音才是這片空間的真正主人。
馬林，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字。
他是通過眼前的情景判斷出來，而不是從記憶中搜尋來的。
即便是聽到這個莫名其妙的聲音，他依然沒有感覺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彷彿跟他說話的就是辦公室里的同事，或者樓下賣包子的阿姨。迎着這陰森洪亮的聲音，他繼續向前走，一步步，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兩旁的火焰越來越強。
而且，散發出暗紫色的濃稠的光。
就像是熊熊燃燒着的血液。
“你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你自己卻始終沒有發現。”
是嗎？原來他有強大的力量。
他默默接受了這一切。
儘管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強大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橋樑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門洞，他打開門洞上的門，彎下身子，慢慢鑽了過去，緊接着，更加狂亂的風迎面吹來，讓他幾乎站不穩身子。
“過來……”
那個聲音對他發出命令。
“來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