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最後的解決方案
“我要給王濤打電話。”
聽到這話,大家都愣住了。
王濤?就是那個拎着啤酒瓶子想要給葉總的腦袋開瓢的傢伙?馬林很清楚,兩人的恩怨不是一點半點。葉總強迫王濤當著公司全體員工的面,給他磕頭下跪,賠禮道歉,還把他列入行業黑名單,讓他現在都找不到工作。對於這樣的前老闆,王濤能不恨嗎?恐怕兩人一見面就要打起來。
他給王濤打電話幹什麼?
“王濤就住在附近,”葉總說,“儘管王濤是個混蛋,但他不是廢物。他對數據庫這一塊十分精通,如果有誰能解決這個問題,那一定是他了。”
但是……馬林跟謝曉冬交換了一下眼神。
王濤已經被趕走了,不再是公司的員工了。就算住得離公司很近,他憑什麼要過來幫忙呢?更何況葉總之前那樣對待他。不過,那是葉總的事情,馬林和謝曉冬可不想參與其中,誰知道他又要發什麼瘋。
馬林以為葉總又是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然而,事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
葉總臉上的怒火正慢慢消去,然後變成痛苦和無奈。他幾乎強迫着自己,扭曲着自己的意志,把那副傲慢無禮的面孔隱藏起來,像擠牙膏一樣擠出那麼一丁點的親切,然後又是一丁點的友善。令馬林大為吃驚的是,葉總竟然成功了,他成功擠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儘管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嗨,王濤,好久沒聯繫了,現在過得怎麼樣?”
哦,天吶!馬林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尷尬更虛偽的談話嗎?他不知道葉總是怎麼想的,這簡直是自取其辱!之前他是怎麼對待王濤的?難道都不記得了?現在公司有難了,需要他了,來求人家了,早幹嘛去了?
果不其然,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咒罵聲。
咒罵聲持續了將近一分鐘,中間都不帶換氣的,就像突突突突的機關槍。馬林很慶幸王濤沒辦法順着電話線爬過來給他一啤酒瓶子,否則他就要連夜清理滿地的鮮血和碎玻璃渣子了。
令人意外的是,葉總還試圖說服他:
“王濤,為什麼非要這麼不講情理呢?公司遇到危難了,伺服器遭到入侵了,只有你能幫我們,更何況之前公司待你也不薄——”
“滾!!”
儘管葉總沒有開免提,但所有人都聽見了。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
周圍所有人都盯着葉總,沒人敢說話。
然後,葉總爆發了。
“看看看,看什麼看?!”葉總大吼着,“數據庫里的信息都要被竊取了,我們公司馬上就要完蛋了,你們一個個就傻愣在這兒看笑話是嗎?給我動起來啊!想辦法啊!你們一個個都是白痴嗎?!”
說完,他一腳踹在旁邊的椅子上,嘴裏罵罵咧咧。
之後,他們嘗試了各種辦法。
他們嘗試聯繫一個星期前失蹤的程序組主幹夏天,依然像之前那樣無法聯絡;然後又嘗試在其他部門聯絡精通計算機的人,但他們最多只是精通一些視頻製作、圖像處理的軟件,沒人能應付得了伺服器和數據庫的事情;他們甚至還想過請一些修電腦的人過來幫忙看看,但葉總顧慮公司機密外泄,否決了這個提議。
最後,他們試着打電話給程序組的組長金姐。
儘管金姐曾經百般叮囑晚飯過後是她專心陪孩子的時間,不希望任何人打擾她,但事出緊急他們還是這樣做了。然而接電話的是個相當年輕的小夥子——聽聲音至少比她老公年輕。然後,這位年輕的小夥子似乎並沒有向金姐傳達他們的意圖,而是咯咯壞笑着把電話藏到一邊,現場直播他跟金姐的情慾密語。
當然還有親吻聲、摩擦聲、呻吟聲、尖叫聲。
“哦,好吧……”
謝曉冬臉紅着掛斷了電話。
然後,所有人面面相覷——
他們沒招了。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位黑客把他們數據庫上的信息剽竊乾淨。
“其實……葉總,”馬林吞吞吐吐,他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合適的時機,“我想……我想您也清楚,實際上我們公司還是有人對數據庫略知一二的。而且……我們數據庫被黑客入侵這件事情,就是他告訴您的。”
馬林想把傅爾康推銷出去。
如果傅爾康能幫忙解決了這個問題,也許葉總就會撤銷解僱傅爾康的決定。他相信這事還有周旋的餘地,因為葉總只不過是一時衝動。而此時此刻,被葉總口頭解僱了的傅爾康,正在自己的工位上生悶氣。
“不!”葉總說。
“可我們還有選擇嗎?”
“我不會用那個傻子的!”葉總敲着桌子,“他那樣……噁心,耍小聰明,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他只不過是個處理視頻圖片的,他懂個p的數據庫!把東西交給他,他會把一切都給搞砸的!”
“但你我心裏都明白,事情並不是這樣。”
馬林鼓起勇氣:
“既然葉總您肯為了公司的利益,不惜冒着被辱罵的風險給王濤打電話,為什麼就不能承認您剛剛錯誤地把他當成是程序組的人,又錯誤地給了他一巴掌?人都是會犯錯誤的,這沒有什麼可丟人的。更何況您是我們的領導。沒人敢嘲笑自己的領導。”
“哦?是嗎?”葉總反諷道。
好吧,馬林說謊了:
他不僅嘲笑過葉總,而且還咒罵過他,詛咒過他。
“但是我們又有什麼其他辦法呢?”
葉總陷入了沉思。顯然,他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人一旦登上他這樣的位子,就會把威望看得無比重要:那是他抽打在奴隸身上的鞭子,是他駕馭馬車的工具。他的至理名言是,“領導的話永遠不會錯”——不要誤會,這是他當年還是個最底層的小職員時立下的座右銘。而現在,他的威望似乎與公司的利益發生了衝突。
不過,他總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盯着屏幕上滴滴作響的伺服器系統,思索了半晌。
然後,狠狠地噴出一口悶氣:
“那個姓陳的混蛋現在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