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銀若海做手鐲局
全員競聘的風吹出來后,廣告部代主任銀若海也坐不住了。
港商周大大開的周大大玉器店,是清水市最有名的玉器店之一,處在清水市最繁華的黃興街上。黃興街在清江日報的南邊,離清江日報大約有3公里,不是很近,再過去就是南門口了。
清江日報高層決定全員聘任后的一天下午,銀若海獨自一人步入店裏。
銀若海不僅名兒起得不錯,又響亮又有氣勢,長相也很英俊,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加上一米七六修長的身材,帥呆了。
他用那雙大大的眼睛掃了一眼店子。這裏是生意人寸土寸金之地,店子不是很大,但在黃興街已算豪華,很搶眼的了。
他一進去,便有迎賓小姐前來打招呼,彬彬有禮地問:“先生您想買什麼?”
銀若海回答說:“看看,看看。”
小姐便沒有再做聲了,也沒有再跟着。有檔次的店子,不興死纏爛打的。
銀若海將全部櫃枱都一絲不苟地視察了一遍,最後在最高檔的一個櫃枱前停了下來,臉上顯出了認真研究狀。這個櫃枱的玉手鐲之類,標價都在10萬元以上,夠有底氣的了。標價最高的一款玉手鐲,赫然寫着50萬元,也不怕嚇着人。
這邊銀若海的舉動,被一位年齡不是太小的美女店員看到了。她立即快步走了過來,在旁邊候着。這是營銷技巧,性急吃不得熱豆腐。這時放肆地推銷,客人反而有可能因反感而放棄購買的。這不是一般的店員,而是這個店的店長。
美女店長見銀若海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先生看上了哪一款?我拿給您看看。”
銀若海沒有立即緣她的藤,而是冷不丁來了一句:“你們這櫃裏的東西真貴,好像存心要侮辱票子似的,把票子當衛生紙了。”銀若海這是在做鋪墊,為下面的砍價創造良好的輿論環境。
美女店長見他說得可樂,笑了,她生怕走了大魚,說:“先生,不貴的,我們這裏可以打折的,不但可以打折,而且折扣蠻大的。”
銀若海問:“可以打幾折?”
美女店長說:“6折吧。這可是清水市最低的折扣了,不信你去調查調查。”
銀若海說:“鬼扯呢!別人折扣低得多。”
美女店長說:“不可能的。”
銀若海說:“你在懵我。”說著做欲走狀。
美女店長軟了下來,說:“5折好嗎?”
銀若海說:“5折還是剁得太厲害了。”
美女店長感到是遇到了對手了,她覺得這樣砍下去對自己不利,便轉換方式,以退為進,說:“那你認為幾摺合適?”
銀若海說:“做你們這一行的,就是3折,都起碼還有50%的利潤。”銀若海江湖上的各色朋友都有,曾有朋友跟他說過這話,他鸚鵡學舌了。
美女店長也不是平庸之輩,她立刻打出了一張吹捧牌:“先生你真是內行!”
銀若海很吃美女店長這一招的,他心裏便有點美滋滋的。
美女店長見這一招起作用了,便又來了一招更難擋的,她媃媃地說:“先生,您到店裏來,您買我賣,是有緣!今天這生意我很想做得讓您歡喜。”
銀若海問:“怎麼說?”
美女店長說:“今天我就做主,把這款50萬元的玉鐲兩折賣給你了,你不會不敢接砣吧?”
銀若海被將了一軍,他很不願在美女面前服輸,同時也覺得這個折扣滿清水市都再難找了,便說:“你做得了這個主嗎?”他瀟洒地把球踢了回去。
美女店長說:“我是店長,當然做得了這個主!”
銀若海說:“你是店長?”
美女店長說:“不像嗎?”
旁邊早有另外的美女店員搭腔了:“她就是我們的店長。”
銀若海“哦”了一聲。
美女店長於是不失時機地開了柜子的鎖,把標價50萬元的玉手鐲從柜子裏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美女店長在把玉手鐲遞給銀若海看的同時,介紹了起來,她說:“這是一款最頂級的新疆和田羊脂白玉,是我們店裏的鎮店之玉,市面上很難見到的。”
銀若海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兒,他本想找點兒瑕疵,再壓點價。這是市面上買菜用的下三爛的招數,他也想用一用,但無奈這和田羊脂白玉手鐲實在是太漂亮了,無可挑剔。他看了一會兒,說:“打兩折可以,但我還有一個要求,能滿足就買,不能滿足拉倒。”
美女店長問:“什麼要求,儘管說。”
銀若海說:“我要求給我開兩張發票,一張是實價10萬,一張只開1080元。”
美女店長搶着表態說:“這有何難?”她馬上意識到了,他是買這個東西送人的。
銀若海說:“我還沒有說完。還有要求,那就是10萬元的發票存根等要統統銷掉,電腦里的銷售記錄也要改成1080元。另外,這款50萬元的玉手鐲新樣品兩個月內不能上櫃,並在另一個低檔玉手鐲櫃裏擺一款與這個玉手鐲相似的玉手鐲,標價1080元。如果近期有人帶着手鐲和發票什麼的來問什麼,你們要告訴她,手鐲就是擺着的1080元那款,發票也是你們開具的,是真的,她如果要查電腦中的購買記錄,也調出來讓她查。這些你們能做到嗎?”
美女店長已猜中他買玉手鐲的目的了,她不挑破,說:“都可以做到,你放一千個心!”這對她們來說,確實不難。
銀若海見目的都達到了,便說:“好吧,刷卡。”便從皮包里抽出一張卡來。
刷了卡,開了兩張發票,銀若海拿着裝在精緻的小盒子裏的玉手鐲出了店門,打的打道回府。
銀若海回來后,一直在觀察劉平原的動靜。
銀若海出生於雙江市山區農家,家裏不富裕。他8年前從清江大學新聞學院廣告專業畢業,招考進了清江日報。那種迫切希望改變處境出人投地的願望,時時鞭策着他。也可以說,他的心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他到清江日報廣告部,從最底層的拉廣告的廣告員干起。來報社廣告部練了兩年手后,他便開始發飈,廣告業務一年做到了100多萬、200多萬元。報社年終總結時,他總是受表揚。劉平原對此印象深刻。劉平原調出報社后,銀若海進一步發飈,廣告業務達到了年300萬,最多的做到了400來萬,成了報社廣告員中的頭號明星。他的年收入,也達到了30來萬元,超過了報社社長、總編輯。但收入的大幅增加,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快樂,因為廣告員在報社的地位,不可能太高。兩年前被提拔到廣告部副主任的崗位上后,收入反而少了一大截,但許多原來對他尊重不夠的人,對他尊重起來,下面的廣告員,對他也使用起馬屁來,對此他很知足。這些金錢之外的東西,勝過金錢的。在副主任的崗位上,他的才幹得到進一步發揮,他領導的那部分工作發生了重大變化,業務量不是翻一翻,而是孫悟空翻跟斗一樣,翻了好幾翻。
劉平原回報社后個把月,還在調研期間,廣告部的老主任年齡到點了,退了下來,誰上?劉平原馬上想到了銀若海。在調研中,他了解到了銀苦海在他離開報社一段時間裏的優秀表現。在他的提議下,銀若海代理廣告部主任,主持廣告部工作。沒有直接把銀若海提拔到廣告部主任的崗位上,劉平原有他的考慮。他想再觀察觀察,看他在廣告部一把手的位置上,是否也如魚得水?不少的人,在較低的崗位上,幹得風生水起,但進入更高層后,便有些力不從心。國外管理學家總結出了一個彼得原理,說的是不少的人,由於工作能力強,被一次又一次提拔,直到最後提拔到了他不能勝任的崗位。這於個人,於社會,都不是一件好事。另外,劉平原打算在用人上來一個大動作。他的大動作,便是全員聘任。他想,就是銀若海很能勝任廣告部主任的工作,讓他在聘任的浪濤中再雄心勃勃競爭一番,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果已是廣告部主任了,再來重新競聘主任,便會少了雄心而多了一分擔心,心態便截然不同了。這於工作顯然是不利的。
這天,銀若海見劉平原辦公室門是關着的,便問總編室主任范大為:“劉總是不是出差了,我找他有事。”他已這樣問過范大為一次了。那次劉平原是到省里開會,就在本城。這次再問,銀若海便感覺有些怪怪的,好在范大為沒有注意,謝天謝地。范大為告訴他,劉平原是到北京出差去了,3天後回來。銀若海在心中長舒了一口氣。晚上,他把小小的玉盒子裝進口袋,直奔劉平原家。
劉平原的妻子鄧美鵑,銀若海也很熟悉。他們同為雙江市人,是老鄉。銀若海來報社不久,得知劉平原夫妻都是雙江市老鄉,想找他們做靠山,便想方設法與他們套近乎,漸漸地熟了后,銀若海幾次到劉平原家拜訪。劉平原夫婦對這個出生農家樸實的小夥子,並不反感,顯得比較熱情。他們夫婦本就是比較熱情的人,隨和,沒有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到劉平原家,銀若海從不空手,但提的無非是鄉下的土特產如土雞蛋、臘肉什麼的。鄧美鵑也沒有什麼顧忌,高高興興收了。當然,他們也給了他不少鼓勵,使這個原本孤獨的農家孩子,倍感溫暖。做了代理廣告部主任后,權限增大,不乏撈灰色收入的空間:如找個理由給某個大客戶特殊的價格優惠,從中收取巨額紅包等。但他沒有輕舉妄動,他不想弄髒自己的羽毛。他有自己爭取更高地位的抱負,如扶正做廣告部主任,如做報社分管廣告經營等的副社長之類。不過,他暫時沒有更高的抱負了。如果有的話,那是好高騖遠了。他有自知之明的。
銀若海找靠山很有水平的一着,便是在劉平原調出報社后,他沒有就此疏遠劉平原夫婦,土特產還是不時照樣地送。在報社大院裏碰上了劉平原,一口一個“劉總”照樣喊得親熱,碰上鄧美鵑,一口一個“鄧姐”也照樣喊得親熱。
這次送禮,他糾結了好久。
銀若海小氣,而且不是一般的小氣,小氣得有些出類拔萃。報社流傳的一個段子說,他特別喜歡吃桂魚,桂魚肉質鮮嫩且少刺,但桂魚特別貴,是草魚價格的三四倍,達四十來塊錢一斤。這價格吃起來是很肉痛的。於是,他想了個辦法,到大型超市桂魚池去守獵,見到剛翻白的桂魚,便撈起來買了。翻白了的桂魚,半價不到,但烹飪的口感,幾乎沒有差別。有時瞄了好一陣仍沒有桂魚投降,他急了,趁店員沒注意,用鐵撈斗在桂魚池裏放肆攪和,想把某個立場不穩的桂魚攪暈,乖乖地成為他的俘虜。
糾結了一陣后,銀若海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割肉送禮。他知道,競聘廣告部主任,實力是必不可少的,但報社主要領導的態度更重要。他知道劉平原是向著自己的,但他還是夜長夢多,不太放心,想送個禮增加些信心。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個位置風險大,說不定哪天說有事便有事了,給靠山送個重些的禮,更牢地扯在一起,更保險。他的眼光還真不鼠目。
他按了劉平原家的門鈴。
門開了,鄧美鵑出現在門口。
銀若海照樣是一句親熱的“鄧姐”。
鄧美鵑說:“小銀呀,請進請進。”
銀若海便進了客廳。
銀若海在長沙發上坐了下來,問鄧美鵑:“鄧姐,劉總呢?不在家?”他明知故問。
鄧美鵑說:“他到北京出差去了,你不知道呀?”
銀若海扯謊說:“我不知道。”
鄧美鵑說:“聽說你們不久便要開展全員競聘了。”她聽劉平原說起過。
銀若海說:“是的。”
鄧美鵑說:“你報名參加廣告部主任競聘了吧?”
銀若海說:“參加了。”
鄧美鵑說:“加油喲。”
銀若海說:“我會加油的。小老鄉不會給劉總和你丟臉的。”他有意往老鄉上扯,是希望劉總幫一把。
鄧美鵑說:“我們相信你的能力。”她沒有輕易表態支持銀若海競聘,她的嘴巴比較緊。
銀若海說:“還請劉總和鄧姐多多關照喲。”他不得不挑明了。
鄧美鵑說:“能支持的一定會支持的。”她不得不表態了,但說得比較有分寸。
銀若海忙說:“謝謝鄧姐。”
之後,鄧美鵑岔開話題,問起了他找女朋友的事。
銀若海人帥,加之文憑不錯,事業有成,這樣的條件,找個不錯的老婆,絕非難事。奈何他是個完美主義者,既要對方漂亮,又要對方有才,兩全其美。可漂亮又有才的女孩少之又少,且她們眼界大都很高,看上的是比銀若海條件優越得多的目標。高不成低不就,銀若海一晃便晃剩了。
鄧美鵑說:“你找到女朋友了吧?”
銀若海答道:“還沒有。”
鄧美鵑說:“別要求太高了。”
銀若海說:“要求不高呢。”
鄧美鵑說:“你說句實話,要求什麼樣子的?”
銀若海說:“鄧姐,過去我可能不切實際,要求高了點,現在想通了,要求並不高。”
鄧美鵑說:“要不我給你留意留意?”
銀若海說:“好的,謝謝鄧姐關心!”
他們接着又扯了一會兒家常。
銀若海知道呆得差不多了,該走了,便說:“鄧姐,打攪您太久了,我該走了。”
鄧美鵑說:“歡迎下次再來。”她也顯得很隨意。
臨走,銀若海終於從口袋裏掏出了玉盒,打開來,遞到鄧美鵑面前,說:“鄧姐,我買了個小東西送給你。”
鄧美鵑見是一隻漂亮的玉手鐲,估計挺貴的,沒有伸手來接,她說:“小鄧呀,你這是怎麼搞的?你這樣,我就不歡迎你來了。快收起。”
這在銀若海的預料之中,他說:“鄧姐你別誤會,這只是很便宜的手鐲,我看樣子還不錯,便想到給你買一隻。您對我這個小老鄉這麼好,我從沒有給你送過什麼像樣點兒的東西,現在條件好了,也該送點什麼像樣點兒的東西給你才是了。”
鄧美鵑說:“那也不能送這麼貴重的東西呀,你莫非想害我呀?”
銀若海說:“鄧姐你真的誤會了,這隻鐲子才千把塊錢。一條高檔煙錢都當不得。”
鄧美鵑顯然不相信,說:“小鄧呀,耍滑頭我可不喜歡的。”她也許是急了,話說得有點難聽。
銀若海把盒子裏的發票翻了出來,說:“鄧姐,不信你看,這是發票,黃興街周大大玉器店的。”
鄧美鵑接過發票看了一下,上面果然寫着1080元,且是周大大店的正規發票。
鄧美鵑說:“是這個價嗎?這麼漂亮的玉鐲子,不像只有白菜價的。”她還是半信半疑。
銀若海說:“鄧姐你發現我哄過你嗎?”
鄧美鵑說:“那倒沒有。”
銀若海見鄧美鵑還沒有接玉手鐲的意思,便順手把玉手鐲和發票一起放到了茶几上。
鄧美鵑說:“小銀,你還是拿回去。”她的口氣軟了一些,銀若海聽得出來。
銀若海挺機靈的,起身就走,邊走邊說:“鄧姐,你一定要拿着,一點小意思,不拿着便是不把我當小弟了!”
鄧美鵑拿着玉手鐲盒追了上來。
銀若海開了門,出去便又把門順手帶上了。他出門后沒有在門邊等電梯,而是挺有心機地走下兩層樓再搭電梯。
鄧美鵑開得門來,已不見了銀若海的蹤影,只得罷了。她搖了搖頭,把發票塞進玉手鐲盒子扣好,將盒子放到了卧室柜子的抽屜里。
她在想,如果確實只是個1080塊錢的玩意兒,也沒有什麼。確實的,一條清江王的高檔煙,就是千二三百塊。一條煙都當不得的小東西,收下也沒有什麼的。不過,她終究有些不放心,覺得這東西不太像1080塊錢的東西。發票是這麼寫着的,但發票不是不可以做假的呀。她這樣想着,便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到周大大店悄悄地訪一訪。
第二天,她帶着盒裝玉手鐲與發票,來到了周大大玉器店。
到店子裏后,照例有迎賓小姐前來歡迎。她只說來看看來看看。迎賓小姐也沒有討厭地跟着。
她很快在低檔玉器櫃看到了與銀若海送的玉手鐲相似的玉手鐲,一看標價,是1080元,她想,銀若海果然沒有撒謊。她還不放心,又拿出玉手鐲來,與櫃枱里的玉手鐲比對了一下,確實是一模一樣的。
她的舉動,讓正在店裏的美女店長早盯上了,她走過來對鄧美鵑說:“美女,你手裏的玉手鐲不是前幾天一位男士在我們店裏買的嗎?”
鄧美鵑說:“是一位眼睛大大的一米七多的帥小夥子嗎?”
美女店長說:“是的。”
鄧美鵑問:“是1080塊錢嗎?”
美女店長說:“是的。”
鄧美鵑又拿出發票來說:“這張發票是你們店裏開的嗎?”
美女店長看了一下發票,十分肯定地說:“是我開的。”
鄧美鵑放心了一點,但還是不太放心,她對美女店長說:“小姐,能不能麻煩你給我調出當日的購買記錄給我看一看?”
美女店長心裏有底,毫不猶豫地說:“沒問題沒問題。”說著,來到電腦前,開始調當天的購買記錄。
鄧美鵑跟了上去。
記錄很快便調了出來。電腦屏幕顯示,當日下午3點15分,確實賣出過一款1080元的玉手鐲,發票號也正好對上。這下,鄧美鵑比較放心了。
出了玉器店,鄧美鵑總覺得還有點不踏實,便又走到不遠處的一家較小的玉器店,拿出玉手鐲來,只說是朋友送了個這玩意兒,不知輕重,想讓店主看看值多少錢。
店主一看貨,便知是玉中極品,但他是個特別貪婪的傢伙,心裏起了歹意。他判斷,這貨很可能是受賄之物,主人確實是不知到底值多少錢的,何不訛她一訛,說不定能撿個大寶。
他裝模作樣看了一看,說:“一塊劣質玉,值千巴塊錢頂天了。”
鄧美鵑信了。她曾看過有關玉石的新聞,說現在製作玉器的技術了得,再劣等的玉石,也能做出非常漂亮的玉器來。
店主又說:“美女,看你這樣好的氣質,戴這樣劣質的玉手鐲,也戴不出手的,不如讓給我。玉雖然不怎麼的,但做功還挺精緻的,有可取之處,我出雙倍的價收了,怎麼樣?”
鄧美鵑聽店主這麼說,一顆心完全放了下來。但對店主欲收購這款玉手鐲,他沒有思想準備,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來。
店主看到鄧美鵑眼神中猶豫的神色,心中一喜,說:“我是替你着想,做個好事。”
最終鄧美鵑沒有上鉤。她沒有上鉤,不是一眼識破了店主的黑心,而是覺得這樣不妥。別人用心送的東西,這樣為幾個小錢便糟蹋了,不好。
她說:“不賣呢。”
店主見她不上鉤,馬上說:“再加一千塊錢,可不可以?”
鄧美鵑說:“不呢。”邊說邊走。
店主不好再加價了,再加價,反而會引起懷疑的。他後悔自己起步價加少了。
回家后,鄧美鵑把發票仍舊放入了玉手鐲盒,小盒子被隨手丟在了抽屜的一角。她沒把這當一回事,也沒打算告訴劉平原,怕他小題大做啰里啰嗦。
銀若海完成了一樁大事,心裏高興。他這樣做,其結果早想到了,可能有三種:第一種是劉美鵑骨子裏有些貪,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很貴很貴的東西,但她就湯下麵,裝傻把它當成便宜貨。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這樣,她便會適時地在劉平原面前吹枕邊風,替自己說話。這正是參與競聘的銀若海最想要的;第二種是劉美鵑本不貪,但一時沒有發覺是好東西,過一段時間后發覺了是好東西,不過要退是不好退了,只得收了。這樣也好,鄧美鵑也會關鍵時刻替他說話的。第三種是鄧美鵑一直不知情。這初看起來很划不來,錢丟到水裏去了,但往深里一分析,竟更好。為何?因為這好像一筆長遠投資,平時不用,但能增加安全感,若硬是到了火燒眉筆的時候,及時點醒鄧美鵑,能救自己於水火的。到那時,鄧美鵑不救也得救,由不得她的。銀若海這等算計,不是如他所取的名若海,也是若湖了。
改革方案社委傳閱后,又由范大為根據社委會成員的意見進行了修改,交劉平原審改后,形成定稿,報省委宣傳部並省委審批。
13天後的上午,省委辦公廳來電話了,說是省委楊書記讓他去一下。劉平原心裏格登一下,他猜想可能是改革方案哪裏出了問題。
劉平原趕到了省委書記楊青峰的辦公室。楊書記客氣地請他在沙發上坐下。
楊青峰說:“好你個劉平原,年薪定得很氣魄呀。”
劉平原說:“楊書記您是不是覺得不妥?”
楊青峰沒有直接回答,他說:“我來給你打工算了,划得來。”
劉平原聽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他劉平原定的年薪比省委書記高多了。
劉平原說:“書記講笑話了,您就是我們的最高顧問,如果你願意接的話,我給您開100萬的年薪。”
楊青峰說:“你是給我創造進班房的機會吧。”
劉平原猜到書記很可能是在開玩笑,嘿嘿地笑了。
楊青峰言歸正傳,說:“你如此定報社高層的年薪,想必是有考慮的,說說看。”
劉平原說:“我們這樣定,確實是有所考慮的。第一,我們雖然是事業單位,但是是企業化管理,員工薪金不是財政撥款而是自籌,可以自定年薪,這不違反政策。第二,報社高層領導,擔負的責任大,為了尊重他們的勞動,充分發揮他們的才華,應該高薪激勵激勵。這對辦好報紙至關重要。第三,高薪可以養廉,讓他們不貪也可以過上比較體面的生活。不這樣的話,他們中的一些人,難免會利用手中的發稿大權,以權謀私。當然,僅僅高薪一項,還不足以養廉,但他應該是養廉的一個必要條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腐敗。”
楊青峰說:“你們的考慮不無道理。”
劉平原忙說:“謝謝楊書記。”他知道,書記沒有明確地反對,那就是支持,至少是一種默認。
楊青峰說:“你們的改革方案我看了,很生猛啊,如果能成功,那報紙會脫胎換骨的。這是大好事。不過,要把困難想充分一些。碰到什麼難題,儘管來找我,我能幫你們的,盡量幫。”
劉平原說:“好的好的!楊書記,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楊青峰說:“沒有了,你是大忙人,你走吧。”
劉平原說:“謝謝楊書記了,那我走了。”說著,走了。
路上,劉平原在想,書記找他問高薪的事,可能是有人告狀,也可能是書記自己在改革方案中看出來的,想詳細問問。到底有沒有人告狀呢?他不確定。如果有人告狀,那會不會是某某呢?但某某也是受益者,按常理,不該告狀的呀。他腦子有點糊。
半個月後,方案批了下來。
於是召開全報社的改革動員大會。會上,3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一次是劉平原講到加薪一倍時,一次是講到50歲以上的老編輯記者如果沒有競聘上,一律由報社安排工作,一時無法安排的,薪水照發。一次是講到50以下的員工沒有聘上的,也發70%的薪水,保證他們也能過上小康的日子。
動員大會前,劉平原已給回家養病的鄧林吃了定心丸,他是有功之臣,理應照顧,要繼續干編輯記者工作,沒問題,並可以作為特殊情況,不分配硬性任務,不參加考核,拿平均獎;想輕鬆一些,幹些別的,也行;想休息,也行,待遇不變。鄧林表示還是想搞老本行,留在時政部。劉平原說,你的事就這麼定了,仍在時政部做編輯。鄧林很滿意,之後悄悄地把毒鼠某倒進了衛生間蹲便器里,衝進了下水道。
鄧林沒有懷疑趙超群。他估摸着,趙超群給他說那些時,劉平原很可能還沒有顧及到像他這樣的老同志,只是在他出了事後,才良心發現,有所考慮的。
轟轟烈烈的大規模雙向競聘在12月初如期舉行。一共進行了20來天。先是競聘部、處、室正職,而後競聘副職,再就是雙向選擇:即員工選擇部、處、室與具體崗位,部、處、室負責人確定聘任哪些員工。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全在劉平原的掌控之中。
幾個主要報道部門的一把手,基本沒變。時政部主任為編委宋曉斌兼任,經濟部主任為編委黃鍛志兼任,總編室主任為編委范大為兼任,出版部主任為編委屈正中兼任,4人本可以做專職編委,不參加競聘的,但劉平原覺得還是他們兼了好,授意他們參與競聘。科教部主任還是苛國慶。銀若海也如願以償,競聘上了廣告部主任。評論部、文藝部由於沒有合適的主任人選,部主任空缺,由一名副主任暫時主持工作。其他幾個部門如記者部、信訪部、攝影部等,一把手換了人,記者部主任為唐生。
競聘落選的中層幹部,雖然肚子裏有些火,但改革程序無懈可擊,也無法發火。沒有聘上崗位的員工較少,且因為有較為寬鬆的政策,也便沒有人無理取鬧。這讓劉平原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為了穩定軍心,人前表現出很有把握的樣子,但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怕一不小心,哪裏便冒出個什麼妖蛾子來,不好收場。
之後,劉平原趁熱打鐵,讓范大為快馬加鞭將新的考評方案制定了出來,並很快討論修改通過。
考評方案分幾個部分,先是計分標準。計分標準分為6等,即abcde。c等為基本分等級,打基本分。而後往上兩等,依次加分,b等在c等的基礎上加分50%,a等加分100%,往下兩等,依次減分,d等在c等的基礎上減分50%,e等減100%。
方案規定按發稿計分,按分計獎。
部里負責人除值班的外,一律與一般編輯記者一樣按采編多少計分。值班負責人按本部人員一定係數拿獎,正職係數為1.3,副職係數為1.2。
報紙為之新成立了考評小組,由范大為牽頭,成員是3個退居二線的老同志,職責是就當天的報紙稿件等進行評價,然後給每條地方新聞稿打分。
劉平原還有厲害的一招。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很貶義,但換一個說法,即是金錢具有極大的調動人的積極性的魅力,便不貶義且很真理了。搞笑點說——若賞金堆積如山,讓人給鱷魚剔牙,都不乏人勇往直前的。劉平原在想如何更好地調動編輯記者創優的積極性時,便想到了金錢轟炸。他要充分利用優稿獎勵條例,讓大家不是一般地動起來,而是為創優轟轟烈烈地動起來。
目下沿用的《優稿獎勵條例》,已是10年前制定的了,獎勵標準太低,編輯記者根本提不起勁。
劉平原在做副總編時,曾提過優稿獎勵標準要大幅度提高的意見,但沒有引起一把手的重視,其理由是,獎勵標準太高,差距拉得太大,容易造成矛盾。之後,他便沒有再提了,因為他本人便是創優大戶,提多了,別人可能誤會是他想多得利。現在不同了,他可以一錘定音了。君子身非異也,善假於物也。能利用的工具而不利用,那太不明智了。
中國新聞獎獎金提至原來的10倍,1、2、3等獎分別獎50萬元、20萬元、10萬元。其它如全省好新聞、報社年優月優,獎金一律提至原來的5倍。
劉平原把他的意思跟范大為說了,囑他儘快起草新的優稿獎勵條例。范大為是個搞文件的高手,三下兩下便弄出來了。
新制定的《優稿獎勵條例》熱氣騰騰出籠。
許多編輯記者眼睛賊亮!